锦华堂,烛影摇红,新人成双。
“七郎,你怎这般看我?”
洛霓裳接过酒盏,还未饮酒,人面便已酡红。
“没什么……”
杨天行松开手,顺着红绳另一头,端起自己的酒。
“她这般凤冠霞帔的模样,隐约在哪处见过?”
眼前恍惚闪过洛府大婚的模样,隐隐约约犹在梦中,他摇摇头,将之摒在脑后。
“七郎……”洛霓裳幽声哀怨,“而今,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她手中酒盏轻轻颤动,凤眸蕴起薄雾,珠泪浅盈。
“没有的事……”杨天行下意识不想提。
洛霓裳肩头微颤,沉默不语。
杨天行知她不信,当即苦笑摇头,促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来日与你道说……”
他举起手中红线绕千匝的酒,轻笑示意:“先饮酒罢,夫人。”
“……”洛霓裳被他叫得羞色上脸,却又忍不住心中欢喜,当即抿唇不语,只与他共举杯。
房中静谧,烛火幽幽,二人齐仰首。
两酒盏红线相牵,温酿入喉,哽声如呜咽,二人对视,交杯再饮。
红线再一匝,绕上二人手腕间。
啪嗒,置下杯盏,杨天行扶了扶额,脑中又开始恍惚,将醉未醉。
“七郎,你怎么样?”洛霓裳忙来扶,语声关切。
“无事,莫忧。”杨天行强摆手,心中叹。
自己如今体虚竟已至此,不过浅饮几杯,眼前便已开始朦胧。
“七郎你今日饮这许多酒……”洛霓裳细声软语,撇开眸,轻促,“不若,你我便早些熄灯罢。”
杨天行一时怔,她侧脸的模样映着红烛,那羞色若红霞两朵,分外明媚。
“霓裳她,原来也有这般模样……”
甩甩头,记忆中洛霓裳总爱作一副清清冷冷的别扭样,哪怕偶有私下独处,耳鬓厮磨,亦少有眼前这般小女儿作态,除非……
他忽而一笑,想到年前庙会时自己随意挑来,赠她的那支琉璃金凰钗。
她似乎格外喜爱,当时作态便如眼前。
“七郎你又在想什么……”洛霓裳见他又开始出神,语声中哀怨难掩,“你是不是……”
她抿抿唇,撇开头闷声恼:“是不是还在想你那几个嫂嫂,哼。”
“嫂……嫂?!”杨天行眼前倏忽闪过几道倩影,还有她们于棺前决然的姿态。
“呃……”他哑然,忙揉了揉额头,让视线清明。
“霓裳你这是哪里话……”他摇摇头,苦笑道,“几位嫂嫂当时也是心切,才会妄言嫁我。”
“你道那是妄言?”洛霓裳闷声闷气,不肯回头。
杨天行看得好笑,心知她在恼自己不肯表态。
“霓裳,”他扳过她肩,温声笑,“如今你我结亲,几位嫂嫂的话自然作不得数,她们……”
他眉峰一凝,有心想表明心意,言明自己对几位嫂嫂断无念想,可这话头却仿佛千斤重,一字也难以出口。
“你果然还是念着她们……”
洛霓裳哀声泣,凤眸眼角低垂,少了凌厉,委委屈屈。
“我……”杨天行心生躁意,相处十余年,洛霓裳哭过的次数他已记不清,可却决然没有眼前这般委屈模样。
“我回头便与奶奶道说清楚。”他一叹,强笑,“此事,万万休提。”
杨天行心中怅然莫名。
洛霓裳啜声即止,转眼波盈盈,喜眉来望。
“七郎,霓裳陪着你,两厢厮守,不好么……”
她话语痴痴,大着胆子贴面,轻蹭他的脸。
眼前烛影一黯,她身上今天是桂花香,有些浓。
“好……”杨天行笑,心头那点怅然抛到脑后。
“我怎会对几个嫂嫂,有那般念想……”
杨天行心中自责,先前那一刻眼前依稀浮现宋书晴的娇憨态,比之眼前霓裳羞喜更胜,让他心头悸动,恍惚不舍。
“七郎,替我解缨罢。”洛霓裳又来促,说着递来一把金剪。
杨天行接过,手中微微一凉,那是她指尖,寒甚金剪银称。
“霓裳你的手……”他蹙眉想去捉,洛霓裳却躲。
“七郎你说什么?”她面色霞红,盈盈背过身,羞声促,“七郎,你快些。”
“没什么……”杨天行一笑,不再多想,手轻抬,抚上她髻间红缨带,轻轻一扯。
唰!满头乌发游散,继而如瀑倾下。
杨天行指间丝丝凉凉,他轻笑,捻出青丝几许,挟作一绺。
“好了吗?”洛霓裳轻声问。
“莫急,这便好……”杨天行温声笑。
灯影轻晃,那绺乌发随他剪尖靠近左右摇摆,影子投在帐幔上,蜿蜒若蛇游。
咔嚓……
轻响一瞬,那绺青丝落入掌中,帐上游影依稀,却是红缨飘摇。
“七郎你背过身去。”
这一剪落下,洛霓裳少了些许赧然,回眸欣悦难掩。
“这么急作甚……”杨天行好笑依她,把手中金剪交归她手中。
“……”洛霓裳抿唇不语,趁他转身罅隙,无声露出笑意。
“七郎,好了。”她浅浅夹剪,截下他发冠下一绺乌发。
杨天行转过身,见她抬眼来望,明白她的心意,便笑:“你来罢。”
他把手中红缨与青丝一齐递到她手中,看她结二绺成一圈,再以红缨紧缚,束作回环。
“这礼,便成了……”
杨天行心头莫名一动,下意识张口,抬眼正好对上她含嗔带喜的眸。
“七郎,你去揭下帐帘……”她轻抿红唇,笑语盈盈。
“……”杨天行心头莫名平静,无喜无忧,只颔首,“好。”
俄倾,珠帘隔绝里外。
帐幔摇红,有女子颤声轻唤:“七郎,你、你抱我……”
杨天行无言起身,感受她冰凉双臂环上脖颈,先前片刻遗忘的疑惑再度浮上心头。
“霓裳,你身上怎这般凉?”他随口一问,抬步走过珠帘。
“相公……”怀中女子把头埋上肩来,痴痴蹭,“良辰须臾莫误,且……熄灯罢。”
“相公?”杨天行微怔,旋即轻笑,不再追问,只俯身将那红烛吹熄。
悉悉窣窣……什么东西在响,杨天行脸侧丝丝麻痒。
“夫人,你在做什么?”他掀开帐幔,有些奇怪。
“嘻嘻,相公你猜呀……”
那女子笑作稚女腔,翘首独望妆奁,昏暗中隐红一现,她透过铜镜,依稀见得两轮赤月,好似自己……竖瞳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