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出笼啊……”
“什么是丧尸?”
对于共颜的好奇发问,韩绍没有给予明确的解答。
只是叹息一声,反过来问道。
“你说,孤不救他们,是不是太冷血了。”
共颜闻言一愣。
将兵上阵,生死无怨,更何况这些士卒又不是韩绍麾下,就算要救,又何用他去救?
不过她便反应过来,韩绍说的并不是下面那些幽州镇守军,而是那些被黄天军裹挟驱使的普通百姓。
“君上多虑了,君上未曾食其脂膏,受其供奉,本就没有庇护之责,又何谈冷血?”
“而且……”
共颜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才继续道。
“而且这不合规矩。”
她有些不明白对世族高门素来冷酷、狠辣的韩绍,为什么总会对这些芸芸众生报有一种‘没由来’的垂怜。
仿佛天生带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责任感与使命感。
而韩绍也无法跟她解释这种被烙印下的思想钢印。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韩绍最终无奈承认道。
“是孤迂腐了。”
共颜说的对。
承其恩、受其利,才有庇护之责。
替别人作的恶背负罪恶感,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愚蠢。
他想大庇天下众生,那也是将来他君临天下以后的事情,而现在则没必要想太多。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番,韩绍有些阴郁的心情渐渐消散了几分。
伸手一带,将这位昔日帝妃揽入怀中。
由清灵之气构筑的娇躯轻盈飘忽,毫无分量,触感也并不真实。
但那张恰如神女临凡的绝色姿容,却足以抵消所有。
怎么形容呢?
也难怪隔壁不少人会拿纸片人当老婆……
而自己这个手办明显比毫无情绪反馈的纸片人,高档太多太多了。
“君上……不……不要……”
没有了真实躯体,某些方面的感触反而强烈许多。
再加上有些事情生前并未经历过,无疑更加深了她的羞耻感。
好在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大手并未强迫,这让共颜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生出几分感激。
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句。
“妾尚未准备好,而且……而且妾眼下并无真身,待来日妾还了阳……”
好家伙。
画饼画到孤头上来了?
韩绍白了她一眼,心生不满之下,顺势捏了一把。
然后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君……君上别……漏……漏气了……”
明明只是天地间的清灵之气构筑,可此刻怀中美人还是脸色涨红,上演了一出羞耻到极点的无地自容。
等到胸前重新丰盈起来,为了打破这一尴尬的局面,共颜从韩绍怀中挣扎开来,赶忙岔开话题道。
“君上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就这么任由黄天贼将这些府兵化归己用?”
州牧府这一次为了抢功,遣出的大军着实不少,若全都被黄天贼以幽冥之气‘污染’。
接下来的仗怕是就不好打了。
共颜这番颇为刻意的转移话题,成功将韩绍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
目光垂落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赭黄迷雾弥漫之下,一道道身披甲胄的残破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而后向着嘶吼一声便向自己原本的袍泽扑击而去。
如此惊悚骇人的一幕,别说是这些州牧府府兵了,就算是镇辽军怕是要乱上一阵。
而现在,结局已经注定。
想了想,韩绍顺势伸手从下方抓过一团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幽冥之气。
细细感受了一番,然后道。
“放心,问题不大。”
……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因人而论。
韩绍口中的一句‘问题不大’,落在州牧府那小二十万人身上却是难以应对的绝境。
几乎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那突然沸腾翻滚的赭黄迷雾便几乎将整支大军吞没其中。
等到大雾散去,一道道身披甲胄的身影已经取代了原本那些布衣草民,站在了大阵的最前方。
而后随着那一杆杆黄天大旗的舞动,身形僵硬地由南向北开始了移动。
沿途看到这一幕的人,在不明就里的前提下,无不惊骇莫名。
“不好了!州牧府派出的大军叛变投了黄天贼了!”
“该不会州牧府也跟着黄天贼一同造反了吧?”
且先不提这一变故,整个幽州如何人心惶惶。
也不提州牧府那边如何反应。
单说收到战报的李靖,在查阅过后,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乱贼行此悖逆人伦的逆天之事,日后必遭反噬!”
以百万黎庶为柴薪,只为他们那所谓人人如龙的恢弘夙愿。
当真是丧心病狂。
而镇辽军一众军将在接过李靖递过来的战报后,同样脸色大变。
只是他们的关注点更多的还是放在了那些被充当了祭品的州牧府大军身上。
一来,近二十万人的大军本身就是一个颇大的数字。
二来,这些全部都由武者修士组成的大军,单单是强大的体魄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比拟的。
再加上悍不畏死这一属性加持,一旦凭借庞大的数量对镇辽军完成合围,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见身边一众军将神色严峻,欲言又止。
“中郎,接下来……”
李靖却是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
“让他们过来吧,诸君无需在意。”
一些准备开口建议李靖是不是考虑退兵的军将,在听闻这话后,不禁神色一怔。
而后便听李靖淡淡道。
“毕竟……届时君上会出手。”
随着这话出口,李靖明显听到诸将齐齐长舒一口气,面上原本紧绷的神情也瞬间松懈下来,变得轻松自如起来。
对此,李靖暗中不禁感慨一声。
‘果然,这镇辽军缺了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君上。’
不需要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能不能做成。
单单只是提了一句‘君上’二字,军心顷刻抵定。
这就是威望!
这就是信任!
这就是无可取代!
至少在军中,谁也不行。
有些好笑地扫过这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君上出手的家伙,李靖收敛了神色。
“不过在这之前,咱们还是得做好咱们该做的,不然岂不显得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太无能?”
听到这话,一众军将颇为惭愧地讪讪一笑。
而后全都振奋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道。
“中郎放心,你说怎么打,咱们就怎么打!”
“总的一句话,就算拼尽了这一身骨血,咱们也绝不会让君上失望!”
李靖闻言,短暂思忖后便道。
“提前做好准备吧。”
说着,视线一定便落在其中几名老将身上。
“在君上出手之前,还是老规矩,由你们重甲营顶在前面。”
迭最厚的甲、挨最毒的打。
重甲营从建立开始,一贯如此。
那些重甲营老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恭声应喏后,有些尴尬地呵呵一笑。
“中郎,咱也不说别的。”
“回头能不能看情况,让……让神机营配合一下咱?”
其实在这一战之前,不止骑军看不上神机营。
就连重甲营也是颇为不屑一顾。
毕竟重甲营除了比骑军少了**下的四条腿,拥有的军械却是最多的。
其中作为杀伐利器的大型破罡弩,更是如此。
这也是过去出征草原,重甲营以步抗骑的底气所在。
所以在面对神机营的时候,他们同样鼻孔朝天,并未真的将这个新组建的神机营放在眼里。
可这一战之后,不管是骑军还是重甲营全都被打了脸。
望着眼前这座几乎被轰塌、夷平的阴平大城,所有人全都菊花一紧。
难以想像要是异地而处,面对这样恐怖的杀伤力以及可怕投射距离,自己该如何应对。
“现在知道我神机营的好了?”
想当初,指派他们给神机营帮点小忙,一个个不情不愿。
现在却是恨不得上杆子去跪舔了。
一个个忙里忙外抢着给神机营搬运弹丸不说,就差将那些神机营炮手当祖宗供了。
只求对方能在自己进攻时,这些炮手能多往对面倾泻几发炮弹,也是好的。
如此前据而后恭的嘴脸,着实令人思之而发笑。
面对那出身墨家的神机营统将如此嘲讽,一众重甲营军将却只敢讪笑,而后马屁如云,不要钱地奉上。
拍得那神机营统将心情飞起,直呼解气。
只可惜现在拍他马屁也没用,神机营的炮口对往哪里,他又做不了主。
一切还是需要李靖这个主帅定夺。
好在李靖很快答复道。
“放心,该予以你们支援的时候,本中郎自会让神机营配合。”
一众重甲营主将闻言,顿时大喜。
忙不迭转身过去整军准备去了。
只不过在这过程中,这些重甲营主将中忽然有人小声道。
“这样总是低声下气去求人,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们说,咱们要不要回头去去求求君上,给咱们也弄上几门灵纹炮?”
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一众重甲营军将闻言,眼中眸光顿时一亮。
“有搞头!”
可很快便有人迟疑道。
“万一君上不同意咋办?”
毕竟那灵纹炮不用说,造价肯定十分昂贵。
除此之外,这玩意儿是墨家弄出来的,就算求来了,自己麾下的儿郎也不一定会使。
被这一盆冷水浇下,诸将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几个老将一咬牙道。
“要是君上不给,大不了回头咱们几个老家伙跪死在君上府前!”
反正他们这些老家伙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脸皮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打了一辈子仗,对战场上的事情早已养成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敏锐。
当真正见识过那灵纹炮的威力后,他们就有种预感。
这玩意儿或许能够一举逆转他们这些步军一直被骑军那些**压着的局面!
想到日后可能在那些鼻头朝天的骑军面前扬眉吐气,几名老将热血沸腾之下,当即拍板道。
“就这么定了!”
“回头先弄上几门试试水,要是可行,老夫就算是砸锅卖铁、自掏腰包,也要给咱们重甲营搞出自己的神机营!”
哼!凭什么他骑军能以天干为名,而咱们重甲步卒就只能屈居地支?
不得不说,武人到死都一种该死的胜负欲。
能够一举扭转无数年来被骑军压制的憋屈,这些老家伙别说是不要脸皮、舍弃家业了,就算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他们也当仁不让。
至于说炮弄回来不会使?
这个简单!
“据说君上在羽林卫弄的武备学堂里也有学这个的,回头你们花点心思将家中弟子塞进去!”
“老夫就不信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咱就学不来!”
“要是实在不行,就挖人!”
“墨家不是搞了个墨家学院吗?可以从那儿整些人。”
给钱、给军职,不行咱就绑……
……
“镇辽军竟然没退?”
阴平城中,程元义有些讶异。
但很快便明悟过来。
“看来咱们倒是跟这些幽州蛮子想到一处去了,都不想此战拖得太久……”
而这样一来,一场决战在所难免。
对此,程元义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些日子他就怕那边的动静太大,将镇辽军吓跑。
毕竟法不可持久,一旦拖得久了,那些阴傀被幽冥死气侵蚀太深,事后不好处置不说,也会引起不小的反噬。
他一人的身死道消倒不怕,只怕会影响,甚至削弱黄天道的气运。
那样的话,他程元义万死难辞其咎。
至于镇辽军为什么不退,哪怕面对他们黄天军堪称恐怖的数量,依旧还要打上这场决战,程元义短暂思忖,便有猜测。
除了对自己本身的实力自信外,估计对方也怕。
怕他们化整为零,到时候就算能赢,整个幽州必然也会遭受重创。
而似乎为了印证程元义的猜想。
这日,城外的镇辽忽然送进来一封邀战书。
程元义打开一开,只见上面只有简单直白的一列字迹。
【终是同族相残】
程元义看完之后,怔愣了许久。
忽然感觉自己过去对这些幽州蛮子的认知,似乎有些偏颇。
缓缓放下那封邀战书,再听得外间连续响了十数日的‘轰天雷’,渐渐停止了轰鸣。
程元义叹息一声,随后道。
“便如了你们的意,又如何?”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九月中。
乌泱泱的黄天贼军一路死寂无声,跨越数百里,抵近阴平。
在一定程度上,反过来对阴平城下的十数万镇辽军完成了包围。
而这时,龟缩在阴平城中近半月的黄天贼也有了动静。
如此内外夹击之下,单论兵力来说。
镇辽军步骑合十五万之数。
而黄天军就算不提阴平城中的力量,也已经远超百万!
在这种十数倍的巨大数量悬殊上,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定局。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战镇辽军托大了,积累了近百年的这点家底子怕是也要一战尽丧。
可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如此绝境之下,本该陷入混乱绝望的镇辽军竟是率先发出了此战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声怒吼。
“镇辽军!进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