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五百四十五章 我打不过贼道,还镇压不了草民?

阴平城坚,之前黄天军拿下此城时也是填进去不少人命。

后来一招反客为主,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该轮到镇辽军得拿命去填这座幽州大城了。

可谁也没想到竟被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墨家造物直接扭转了局面。

就目前来看,这座曾经名声不显的幽州大城不但没能成功消耗镇辽军的实力,反倒是成了困死数十万黄天军的坚固牢笼。

此消彼长之下,原本并不显著的强弱之势渐渐逆转。

这让不少关注这场战事的人不免有些傻眼。

这一点幽州州牧府上下,表现得尤为明显。

“嘶——那些幽北武夫竟真围住了黄天乱贼……”

之前镇辽军说要攻取数十万黄天乱贼坚守的阴平城,他们的着急跳脚历历在目。

后来镇辽军以本就数倍弱于对方的兵力,分兵封堵四门时,他们更是斥之为‘疯子’,咒骂其‘愚蠢’。

可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所有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有些生疼。

瞧这脸被打的,当真是啪啪作响。

州牧府议事正堂之上,一众州牧府属官神色尴尬,口中不满地嘟囔道。

“这燕公也真是的,明明手中握有这等战场锐器,也不提前跟咱们知会上一声。”

“平白让咱们替他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

这话说完,余下一众属官连连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燕公忒不仗义了些。”

总的一句话,不怪他们判断失误,纯粹是那燕国公对他们隐瞒太多。

这样一来,当初在座众人的反应,也就显得不那么愚蠢短视了。

高坐主位的袁奉听着这些人的抱怨,本该为镇辽军抢占先机而心情愉悦的他,脸色渐渐阴沉。

这一次被打脸又岂止是这些属官,他这个州牧又何尝没被打脸?

想到之前自己冲韩绍发难的举动,他心中就臊得慌。

“够了!”

一声冷喝,满堂寂静。

袁奉目光扫过众人,恼怒道。

“镇辽军能一次拿出这么多新式军械,绝非一日之功!动静也绝不会小!”

“你们竟然一无所知,就这,你们还有脸说?”

袁奉就差明着骂他们废物了。

毕竟李文静有獬豸卫,韩绍有六扇门,他幽州城又何尝没有自己的隐秘力量?

可他这么多年,花了那么多钱,养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让镇辽军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出了这么多强大战争利器,自己一方还是一无所知,

他们不无能,不废物,谁才是无能废物?

袁奉胸腔起伏,怒意蓬勃。

而在座的一众属官也是一脸冤枉。

“州牧,非是我等不尽力。”

“这些天咱们也派人去查了,镇辽军在镇辽城的各处军械工坊,并没有类似的器物产出。”

袁奉怒道。

“镇辽城没有,冠军城呢?难道冠军城也没有?”

相较于被姓韩的那厮继承的镇辽城,作为‘龙兴之地’的冠军城明显更符合腹心存在。

换做他袁奉也会将一应‘核心资产’放在冠军城,才能真正放心。

而听闻这话的一众属官则赶忙道。

“查了!没有!”

事实上,袁奉能想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为了尽快弄清楚有些事情,他们甚至动用神通,亲自去了冠军城一趟。

的确,从冠军城各处残留的痕迹来看,那里确实存在过大量工坊。

可现在却是早已搬空。

如今的冠军城完全就是一座面向草原的军事要塞,以及连接草原和幽州的贸易枢纽。

往来穿行如织的各地商贾,将那座本该荒凉的北地边城筑就出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

“没有?”

听到众属官这话,袁奉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不信。

“怎么会没有?”

众属官语气笃定,就差拿项上人头作保。

“州牧,千真万确!真的没有啊!”

看着这些废物信誓旦旦的模样,袁奉终于信了几分。

可若是冠军城、镇辽城都没有,这些东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难道……’

袁奉一扯长须,忽然有了答案。

“草原!”

那姓韩的破落户如今掌握的地盘,就这么多。

不在此处,便在彼端。

意识到这一点,袁奉猛地一拍桌案,怒声道。

“蠢货!安能目光短浅至斯!”

这一句‘蠢货’不是骂自己这些属官,而是在骂韩绍。

他没想到韩绍为了防备他,竟将事情做到了这种地步!

竟将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战争利器工坊设在了草原之上,一旦将来这些技艺遗落在那些草原蛮族之手,于大雍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

不错!当初他是在暗中支撑乌丸部,以此牵绊镇辽军的精力,顺便消耗镇辽军的实力。

可这有个前提,那便是就算镇辽军败亡于乌丸蛮族之手,他也有信心能够镇压那些肮脏的蛮荒之辈。

而现在韩绍如此作为,却是亲手在打破这一切。

这让袁奉如何不怒?

不得不说,如今掌控大雍内外的这些世家大族,你可以说他们奸、说他们坏、说他们不当人。

但在对待四方蛮夷上,他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就拿当初的始毕来说,要不是年少时在神都受尽了屈辱,落下了终生心理残疾,最后也不至于陷入疯魔。

只是袁奉不知道,他有些想多了。

韩绍之所以将工坊大多搬到了草原上,其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防备他。

而是考虑到了成本。

随着草原上那些丰富的矿藏一个个被开发,与其来回搬运,糜耗大量时间与物料,还不如就地取材、就地生产。

至于说相应技术会不会流落到了异族之手,韩绍又怎么考虑不到?

只是他在这方面太自信了。

自信自己能在这些隐患暴露出来之前,实现自己混元宇内的野望。

更让他自信的是墨家那些精妙至极的技术,不是尚未开化的草原蛮族短时间消化的。

而真正等到他们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或许已经不存在什么蛮族了。

君不见,如今的那些乌丸贵种人人蓄雍人之发、说雍人之语、书雍人之文字?

君不见,随着法海那秃驴在龙城讲法,不少人已经开始苦修佛法。

而佛法一修,出家脱离凡俗,对繁衍子嗣的兴趣自然大大削弱。

再加上,韩绍让吕彦不断在暗中鼓励那些留守龙城的士卒广纳蛮女为妾。

如此数代之后,怕是草原上也只知世有苍天,而不知长生天矣!

只可惜此刻包括袁奉在内的州牧府属官,不知道韩绍的这些谋划。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一直被他们视作蛮荒贫瘠之地的草原,竟暗中藏着那么庞大的宝藏。

故而在听闻袁奉的话后,不禁也是脸色一变,责骂连连。

就连已经成为韩绍暗子的袁奉心腹道诚,此刻也是微微蹙眉。

不过很快他们便顾不上这个了。

因为就在他们对韩绍的‘愚蠢’操作义愤填膺,并且报以口诛笔伐的时候,突然有府中谒者来报。

“州牧!不好了,大量黄天乱贼从南向北,正向阴平方向去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顿时让在场众人心中一沉。

有些更是面露不解。

“怎么会?他黄天道哪来的援兵?”

涿州虽然已经被魏巍一战丢了大半,只剩西侧寥寥几个郡。

可州牧府对涿州的消息并未因此而闭塞。

青州那边若有援兵过境,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

所以这股乱贼……又从哪儿来?

而对于在场属官的疑惑,府中谒者很快便予以了解答。

“据探子来报,看模样似乎是那些乱贼裹挟了我幽州百姓……”

这么一说,就好理解了。

哪有贼人能凭空冒出来的?

“想不到那些贼寇口口声声要为苍生改命,说什么人人如龙,如今竟做出这等逼良从贼的腌臜事!”

嘴上这边说着,众人也是在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那些黄天乱贼也是急了,竟然拿那些普通百姓充数。

他们惧怕黄天道真贼不假,可这些由蝼蚁草芥组成的假贼,他们又有何惧哉?

有人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小心翼翼地对袁奉道。

“州牧,要不要咱们去给他镇辽军搭把手?”

这话出口,在座不少人顿时对说话那人怒目而视。

“凭什么!”

他**,老子花了钱的!

他镇辽军不拼命,谁拼命?

袁奉也有些不满,斜睨了说话那人一眼,心道。

莫不是这家伙是姓韩的那破落户的人?

也难怪袁奉多想。

从李靖万骑南下到黄天贼入寇这段时间,不少幽南世族都暗中投靠了北边,有的甚至舍弃家业,举族靠了过去。

这让袁奉心中恼火的同时,对这些世族也有了戒备。

这也是他默许韩绍之前‘借刀杀人’之策的一大重要因素。

而眼看众人对自己的横眉冷对,以及袁奉渐渐阴沉的脸色,说话那人就差直接将‘冤’字写在了脸上。

“州牧容禀!诸位稍安勿躁!”

作了个罗圈揖后,那人赶忙道。

“自黄天贼入寇以来,一路破城无数,因此罹难的高门大族也不在少数!”

“我幽州世族高门也因此颜面尽失!”

“若毫无动作,只让镇辽军那些匹夫逞威,日后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幽州?”

天下世族本就不大看得起幽州这些边陲世族。

自辽东公孙一系兵家武人被扫出朝堂后,这种情况越发明显。

君不见,如今的神都,他幽州士人只能屈居微末小吏。

又有哪个能高居庙堂?

此次黄天贼入寇幽州,若是没有什么亮眼表现,天下世族怕是要越发低看他们幽州世族一眼。

听闻这话,在座一众世族出身的属官尽皆默然。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要让他们上阵替镇辽军抵挡那些黄天贼的援军,他们还是不情愿。

说实在的,他们也有些被黄天军吓到了。

要不然向来一毛不拔的他们,之前也不会轻易舍财,以此催促镇辽军快点进军。

至于面子?反正已经丢光了。

再丢几分也不打紧。

只要自家利益不受损就行。

而眼见在座诸人不为所动,说话那人有些急了。

“你们也不想想,谁敢保证那些黄天贼是冲镇辽军去的?”

“万一他们打的是以阴平城主力牵制住镇辽军,再向着咱……其他方向进军呢?”

其他方向?

哪个方向?

还不是他们在座这些人背后的家族势力所在!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在座众人悚然一惊。

他们之前割肉放血求镇辽军出动,为了的就是保自己一家一户的平安。

可现在似乎局势不太妙啊……

意识到这一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急忙起身附和道。

“还请州牧发兵!助镇辽军一臂之力!以壮我幽州世族赫赫之声威!”

袁奉目光扫过这些家伙,心中讽笑。

刀落在自己头上,知道疼了?

不过他却也觉得之前说话那属官,说的那些话有几分道理。

这一次黄天贼入寇,他州牧府上下表现得着实有些太难看了。

若是最后风头全都被镇辽军抢了去,无疑是更加坐实了他‘纸糊州牧’的名头。

过去他可以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可如今天下乱局已现,再继续隐忍下去,不但没有意义,还会对未来的大事起到反作用。

所以这个时候‘做’出一些成绩,不是必要,而是必须!

眼下他唯一顾虑迟疑的是,万一打不过咋办?

那岂不是反过来成了天大的笑话?

而这时,似乎猜到了袁奉心中所想。

最先提议出兵那人,挤眉弄眼地表示。

“州牧无需担心,咱们打的又不是那些黄天真贼,不过是些滥竽充数的假贼。”

打真贼,或许他们不是对手。

可要说镇压那些普通百姓,在座哪位不是个中好手?

更何况真贼、假贼,他们知道,天下间其他人又不知道。

届时将斩获的首级一展示,谁会真个较真?

听闻这话,在座一众原本还在犹豫的属官,顿时全都眸光一亮。

不错!过去咱们为求功业,还需要杀良冒功。

可现在连这一步都省了。

毕竟如今那些蝼蚁草芥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却也是真的从了贼。

而剿贼,他们自是义不容辞!当仁不让!

“州牧!出兵吧!”

总的一句话,老子打不过那些黄天贼,难道还打不过一帮草民?

天大的笑话!

看着一众属官神色振奋、慷慨激昂的模样,同样心动了的袁奉,垂目思索了一阵,最后振臂一挥。

“时值贼寇祸乱,苍生罹难,大丈夫正当挽天倾,救黎庶!”

“传本州牧令!整顿兵马,即刻出兵!”

只是包括袁奉在内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以为这次出战定能斩获功勋,打出州牧府赫赫威名的时候。

站在袁奉身后的道诚,与提议出兵那人不着痕迹对视一眼。

眼底尽皆闪过一抹嘲讽与怜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