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诡案手札 第19章 放下戒心

签押房内,江成浑身湿透地立在青砖地上,湿透的乌发绞成墨玉垂落,雨水顺着他苍白的下颌蜿蜒而下,争先恐后地滴落。

“江大人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她将拭汗用的葛布面巾递过去时,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掌心。

“腰”伤了的阿昼也跟着出现,此时的他身手矫健,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柜子前,翻出一套常服。

签押房不大,里面两排书架上,放着各类卷宗。

左右两边是两名推官各自做事的地方,中间连个屏风都没有。

阿昼上前将门一关。

绯色的官袍褪下,露出江成被雨水泡发异常白皙的肩膀。

也激得林知夏匆匆背过身去,拨弄面前的炭炉。

铜壶里渐起的水声里,她听见衣料窸窣的声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乱想。

江成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扫了扫对面空荡荡的桌案。

“林大人刚刚在看什么?”

林知夏缓缓回身,看见江成换上了一套黑色常服,半湿的发尾还在往锁骨滴水。

林知夏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身从茶罐里抓了一把茶叶,放进铜壶里。

“一份名单,可惜还没找到嫌疑人。”

林知夏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对方,“你那边怎么样?找到柳晴了吗?”

江成低头看那张名单。

林知夏给自己倒了杯茶,见江成伸手,就给他也倒了杯。

“找到了,但是她毁了半张脸,抵死不认。”

阿昼在一旁补充。

杨妈妈一听说他们是从汴京来的,立即就冷下脸,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后来江成在村子里打听到,杨妈妈有个干女儿叫杨丽,长的奇丑,就嫁在隔壁村。

江成去看了,杨丽就是柳晴,只是不知为何,左边脸毁了,有一道长长的疤,从额头延伸至下巴,看着骇人。

柳晴不肯承认,江成只能把她先带回来,杨妈妈也跟着一起回了。

她们两个都不会骑马,江成把马车让给她们,这才淋成了落汤鸡。

江成抿了口茶,眉头轻皱,低头看向杯中的茶沫。

这茶怎么一股糊味?

他面露嫌弃之色,将茶放回到桌上。

“离陛下定的限期,还有两天时间。”

“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到凶手了。”林知夏如是道。

“希望如此。”江成把纸张递回去,“对了,上次说的那个药油,给我试试。”

林知夏接过,走到自己的桌案前,拉出抽屉,拿出那瓶劣质的药油。

江成眼尖,一眼就看到那陆启送的白色药瓶。

“哎?这不是宫里的祛淤膏。”

林知夏:“......”

她准备关抽屉的手一顿,将那个白色药瓶也拿了出来。

“陆启给的。”

不只阿昼意外,江成同样感到意外,可转念一想,又理解了。

他低笑一声:“他肯定是嫌你的药油臭,小时候他......”

江成说到一半,想起某人警告,又摇了摇头。

“罢了,往事不提也罢,这药膏难得的很,你怎么不用?”

林知夏眼含无奈:“我娘固执,就认死理,哪儿的药都不比不上她的土方子。”

这一番说辞简直天衣无缝,毕竟谁家没有个固执的长辈呢!

江成想到自己的母亲,深有同感,心里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

他拿起陆启给的那瓶祛淤膏,让阿昼给他上药。

“这次沾了你的光。”

林知夏这才发现,他背上青了一大块。

“怎么伤的?”

“为了躲一辆牛车,摔地上了。”阿昼解释道。

屋里飘起淡淡的清香味,林知夏说起自己这一天的进展。

在说到神卫营的时候,她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确认无人后,才把神卫军吃空饷一事和江成说了。

“你不怕我告密?”

林知夏迟疑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江成会问这个问题,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会吗?”

江成没有正面回答:“孟俞打算怎么处理?”

林知夏急了,走上前抓住江成的双臂:“你家不会有人在禁军任职吧?”

江成看着林知夏瞪得溜圆的眼睛,顿时笑了。

“知道害怕,下次就多长个心眼。话说回来,我俩的晋升路线应该是一样的,作为对手,你是不是应该调查我一下。”

林知夏闻言扬了扬眉:“好,那我明天就去调你的户籍。”

阿昼笑了。

屋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并肩作战可以拉近关系,分享秘密同样可以,效果更好,林知夏默默弯了嘴角。

外面依旧是暴雨如注,檐角飞溅的水帘将签押房隔绝成一方天地。

江成看着黑沉沉的天色。

“走吧,我送你回去。”

林知夏连忙拒绝:“不用,我等雨停再走,正好再理理案情。”

“你别想了,这雨今晚都停不了。”

阿昼也连连颔首:“林大人,你不用跟我家公子客气。”

这真不是客气。

林知夏下意识地抚上脖子上的假喉结,这东西不能浸水,会脱落的。

“我这病刚好,我娘交待了,一定不能淋雨。”

“不会让你淋着的。”阿昼将蓑衣递给江成。

江成抓起林知夏的手,将蓑衣套在她身上。

“等一下......”林知夏还没说完。

江成将她的身子转了个向,从背后抓着她的双臂,将她推入雨幕。

林知夏又气又急,偏又挣不脱。

空中忽然炸响惊雷,她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弹起,她转身想回去,恰好撞上江成的胸膛。

低笑声从上方传来。

“原来林大人......怕打雷。”

江成揽住林知夏的肩膀,一边裹挟着她往外走,一边道:“以后别总提你娘,提多了,不好找媳妇。”

林知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被迫往外走去。

阿昼撑着把大黑伞跟在后面。

暴雨砸在油纸伞上的声响震耳欲聋,揽在她肩头的手却稳如磐石。

上了马车后,她第一时间确认蜡喉结没有脱落,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到最里面。

即使有蓑衣和伞的双重防护,雨水还是顺着幞头滑进衣领。

马车里炭火明灭。

江成用手拭了拭茶壶,见水还是温的,倒了杯茶给递过去。

雨水打在车顶,咚咚咚咚响不停。

林知夏攥着半温的茶盏,看水雾在江成睫羽凝成细珠。

车厢外,奋力赶车的阿昼已经淋成了水鬼,雨水打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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