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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停在院门口,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
老夏头蹲在墙角处,烟袋锅子在鞋底磕出点点火星。
看着大门口像潮水般涌来的乡亲,他满脸皱纹里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
消息传得真快,才不大一会儿,闺女回来的消息大半个屯子都惊动了。
“红旗回来了呀!”
“艾玛,几年不见,这丫头咋还越来越漂亮了呢?”
“嗯呐,长得老带劲了,还像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似滴。”
最先冲过来的是隔壁的王二婶,头上裹着块蓝头巾,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
她热情地一把拉住夏红旗的手,常年干农活的粗糙大手在夏红旗白嫩小手上拍得啪啪响。
紧接着,马婶子、赵大娘,还有一群夏红旗瞧着面生的村民们,瞬间围成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这热辣辣的画面,震得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往下掉。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刚一见面,夏红旗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啊呀,你这丫头,可算是回来了!”
“家里都不错吧?孩子们没跟着回来呀?”
“听建军说你在城里当上大厂长啦?哎呦,这丫头,打小时候婶子就看出你是个有出息的。”
“就是就是,一脸福相啊。”
“红旗呀,你爹你娘可是天天在家念叨你呢,你要是再不来,他们都要想哭啦。”
“哈哈哈哈哈,这下闺女回来了,你们瞧瞧月娥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可不,老夏也乐坏了,山羊胡子都翘起来喽。”
“老夏,这下闺女回来了,开心了吧?”
乡亲们太热情了,暖得人心里发烫。
他们看向陆川时,眼里更是盛满了感激。
五年前那场洪水,若不是这两口子带着物资和人手赶来,怕是半个屯子都要完了。
夏红旗小两口帮林家屯建起了新家园,连夏家窝棚的重建都投了不少钱,这份情分,乡亲们记在心里呢。
夏红旗被围在人堆里,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很快,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汗珠。
不远处,陆川也被一群汉子围着。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媳妇被攥得发红的小手,眉宇间掠过一丝心疼。
可转脸瞧见夏红旗见到乡亲们的喜悦,又悄悄松了劲。
夏红旗今天是真高兴,这扑面而来的泥土清香,还有很多年没有见到的朴实的乡亲,真让人感觉亲切。
回娘家的感觉真好!
见到娘家人真好!
关键是今天又找回了玉佩,很快就能找到秋棠了。
又见到了久别的爹娘兄弟,这份久违的喜悦只有许多年没回娘家的出嫁女才能体会的到。
她笑着,声音清脆地回应着每一个乡亲:“婶好,三娘好……”
“嗯哪,我们在北京都挺好的,孩子们也都挺好,谢谢你们的挂念。”
“这些年,你们也都挺好吧。”
“听说咱老家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伙有了自己的土地,日子一定都更好了吧?”
“好好好!”王二婶嗓门最亮,“土地分产到户以后,咱们农民的日子可是彻底翻身了!”
“现在啥都能养,啥都能自己种,那家里的蔬菜瓜果根本吃不完。”
“鸡鸭鹅可以随便养了。红旗呀,我家今年鸡鸭鹅下的蛋都吃不完,我这就回去给你拿些鸡蛋来。”
“再抓只鸡,让你娘杀给你吃!”
“我家养了大鹅,月娥说红旗爱吃,我回去抓只肥的来!”
“哎呀不用不用!” 蹲在墙角的老夏头闻言,连忙起身回绝。
他连连摆手,“我们家已经杀了鸡,也炖了大鹅,都在锅里咕嘟着呢。”
“鸡蛋家里也多得是,啥都不需要,家里都有。”
厨房那边,田月娥探出头来,蓝布围裙上沾着点点油星。
“哎呀,都不要客气哈,啥都不用!咱家啥都有,你们就陪着红旗聊聊天就好!”
“是,啥都有,婶子大娘你们快歇着。”夏红旗笑着拽住要往家跑的乡亲,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在夕阳下闪着光。
陆川望着媳妇儿,眼里的宠溺像天边的夕阳,浓得化不开。
女人们笑着看向他,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夸:“这陆家小子,越来越精神了呢!”
“比之前还帅,男人真是越大越有魅力。”
村东头的李大爷拄着拐杖挤进来,盯着陆川直点头:“听说在北京开了公司?真好,红旗有福气啊!”
陆川掏出烟盒,给老人递上支带过滤嘴的香烟。
刚划着的火柴被风一吹,火苗在人群里跳了跳,映亮一圈兴奋的脸庞,连皱纹里都闪着光。
院子里早已像开了锅。
田月娥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台和堂屋间穿梭得像阵旋风,时不时往院子里瞟一眼,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铁锅里的大鹅 “咕嘟咕嘟” 冒着泡,油星溅在锅沿上,香气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去。
勾得围观的孩子们直咽口水,小舌头在嘴唇上舔来舔去。
“待会儿大鹅炖好了,都进来尝尝!”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股子豪爽,“建军,把西屋的凳子搬出来,待会儿大鹅好了,让乡亲们尝尝!”
“啊,差点忘了,还有糖呢。” 夏红旗突然拍了下脑门,转身从吉普车里拎出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拉链 “刺啦” 一声拉开,花花绿绿的糖纸在夕阳下闪得像堆小太阳。
“婶子大娘,孩子们,来吃糖!”
话音刚落,十几个半大孩子就像欢快地围了过来。
小脑袋挤成一团,黑黢黢的小手在衣角上蹭了又蹭,像是要把上面的泥灰都蹭干净。
“这个是水果糖,还有巧克力,尝尝。”
夏红旗抓起一把又一把往孩子们手里塞。
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夕阳下发着彩虹般的光,晃得人眼睛发亮。
见到瘦弱的孩子或是岁数大的老人,夏红旗会特意多给些,柔声说:“这个叫巧克力,城里孩子都爱吃,尝尝看。”
一个小男孩捏着巧克力,舌头忍不住在嘴唇上舔了又舔,眼睛亮得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
孩子们吃得眉开眼笑,家长们看着,脸上也跟着漾起褶子。
这边的欢笑声还没落地,陆川已经拆开一条烟。
烟盒 “啪” 地弹出一支,汉子们的眼睛亮了,赶紧伸手接住。
一位老爷子连忙磕掉烟锅里的灰,双手把烟夹在耳朵上,嘿嘿笑着:“这城里烟金贵,得留着慢慢抽。”
“抽吧,有的是。”老夏头看得直乐呵,烟锅子在手里转着圈。
老夏头嘬了口烟,眯着眼咂摸:“这烟就是冲!比咱自个儿卷的带劲!”
旁边俩老头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你老小子有福了,等没人的时候,偷摸着多给我要两根。”
“哈哈,用不着,待会儿跟我回家拿,我闺女带来好多条呢。”
老夏头傲娇地扬着下巴,扭头看闺女和女婿的眼神,笑得眯成了条缝。
心里却嘀咕:这傻闺女,带这么多东西,啥时候能吃完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