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收周明礼为徒这件事,裴庭是有些不满的。
也就是当初收徒的时候他远在京城,没在父亲身边,这才无从阻止。
他承认当年十几岁的周明礼是很耀眼。
可现在的周明礼,身上已经没了他当初欣赏的锐气和心气,已经成为了被欲望驱使的躯壳。
纵然这些和他的经历脱不开关系,但裴庭始终认为,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随着经历所改变的,能改变的,只能说明此人本身就不是心志坚定,有自**守之人。
周明礼站在那里,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
当初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现在他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求陛下帮忙瞒了他是老师弟子这件事,不管私底下如何,至少明面上没有牵连到老师的名声。
气氛有些凝固,大家都不说话。
可王学洲和周明礼的关系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他举起手大声质问:“裴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咋看?”
邵泰和裴庭两人表情一滞,看着他,等他回答。
王学洲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做深思熟虑状:“怎么看?那当然是用**看。”
这话惹来裴道真、邵泰和裴庭、周明礼的瞪视。
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说到底,二师兄也是身不由己嘛!年纪也不小了,完全有为自己人生负责的权利,选择怎么生活,也是自己的权利。难不成生活给了二师兄一大刀,还指望二师兄不忘初心?如果真如此,那就不是人,而是圣人了,是人就没有一成不变的……”
“子仁,别说了。”
周明礼制止了他的话。
王学洲伸出两根手指剪刀似的捏着自己的嘴,示意他闭嘴了。
这怪异的样子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无言,原本紧绷的气氛被他弄的滑稽可笑。
裴道真开口:“好了,今日是过来喊你们吃饭的,又不是专门叫过来训斥人的,老大,将饭布置在院子里吧,今夜月朗星稀,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
裴庭想起这事,脸色缓和了一下:“你们先坐着聊会儿,我去让人安排。”
晚上就在院子里布置了一桌,有王学洲在里面插科打诨,周明礼渐渐也放松了一些。
大家不说公事,气氛还算和谐,一晚上裴道真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有子仁看着你们,为师十分欣慰,康宁,为师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这话一下子将邵泰拉到了刚见王学洲的时候,他从鼻子里面发出一声不服:“老师偏心!不管是从年龄还是资历还是辈份,都该是这小子听我的才对!”
裴道真十分任性:“为师就是偏心!今日当着你师弟们的面,为师还是这样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商量着来,抉择不了就听子仁的。”
邵泰笑容收敛:“老师为什么提这个?”
周明礼和王学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裴道真没好气的看着他们:“看什么看?话赶话说到这里,想起这事就提醒你们一下,免得你们忘了,怎么,为师还说不得了?”
邵泰表情一下子放松起来,端起一杯酒挑衅的看着王学洲:“老师这样偏心,就别怪弟子和子仁较劲儿了。”
王学洲豪气冲天:“放马过来!”
邵泰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华如水洒庭前,清辉映照夜无眠。”
王学洲开口:“姣姣空中孤月轮,遥寄相思与故人!”
“云破月来花弄影····”
气势是不能输的,人却是喝懵了的。
王学洲喝多了十分老实,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裴庭见状连忙让人将他带下去灌了醒酒汤安置在客房中休息,并让人去王家送了口信儿让人放心。
王学洲第二天是被下人给叫醒去上朝的。
朝堂上经过之前的腥风血雨,沉寂了一阵子,很快就因为会试又躁动起来。
四位皇子因为刚参与朝事不久就遇到了科举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卯足了劲儿的表现自己。
三皇子盯着考场那边的秩序,生怕有人破坏了规矩。
四皇子就让人盯着阅卷的老师,生怕他们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人则是好奇的听人说起学子的情况,时不时的还要探讨谁有可能夺得魁首。
文武百官也摩拳擦掌,等着选拔出一批新的人才,将人拨到自己的署衙做事。
因为之前清洗崔家的事情,空出来不少位置呢!
而裴庭这个国子监祭酒,自然是逃不开这事,被人问到脸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养病三年多的裴道真,却认真收拾了一番,被家中的奴仆背着放在了马车上,进宫求见仁武帝。
正抖着手将一丸药送入口中的仁武帝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拿不稳,手中黑色的药丸从手中滑落,一点点滚到了地上。
高祥连忙去追,重新掏出一丸呈上。
仁武帝抓起药丸塞进嘴里飞快咽下,不过几息的功夫,手就镇定了下来,表情也舒展起来:“裴公求见朕,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将人请来?!”
高祥看到他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息怒!老奴这就让人唤裴公进来,还请陛下将那碗补汤用了。”
仁武帝皱眉,看着那碗口感苦涩的补汤,强忍着反胃仰头灌下。
裴道真被人搀扶着进门,刚要弯腰就被仁武帝快走几步上前扶起:“朕已许久不曾见过裴公,何须如此客气?”
感受到手中之人胳膊的瘦弱,仁武帝怔忪了片刻,连忙喊人赐座。
裴道真笑了笑:“老了老了走不动了,许久不曾来见陛下,是老臣的不是。”
看着一向潇洒不羁,为人做事随心所欲的裴道真如今竟然如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说着这话,仁武帝心中的感受也有些复杂:“裴公的身体朕自是了解的,更不曾对裴公有过不满,安心便是。”
裴道真哈哈笑了起来:“陛下如今确实成熟了不少,还记得小时候您因为调皮,趁着老臣睡觉,将老臣的胡子全都给剪了,气的老臣拿着戒尺,满宫追您……”
仁武帝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表情难得窘迫了一瞬。
“老臣今日来,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裴道真笑呵呵的看着仁武帝。
终于说到正事了,仁武帝表情一敛:“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