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云沉默了。
好不容易才挤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还有了隐隐裂碎的痕迹。
“我不是,”谢停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制出了负面的情绪,“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这方面的倾向。”
禹乔用书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弯弯的眼睛:“不好意思啊,哈哈哈……”
谢停云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刚刚只是她的恶作剧。
他看向她。
这个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的古装美人正躲在书后偷笑,当初身上那股虚无缥缈的气质也随着她的笑声和耸肩而慢慢变淡。
她好像已经融入了世界,不再是与世界脱轨的人。
谢停云也想随着她笑,却只能勉强勾起唇角。
她的变化与他无关。
“我可不是道连,”禹乔笑够了,慢慢放下了遮脸的书,“我不会盲目追求感官的刺激,我的欲望只会被我掌控。”
她将书本合上,歪了歪头:“或许我曾经有过脱轨的时候,但幸运的是我总会遇到一些人。”
“我的这里始终都有一把尺。”禹乔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但很遗憾我遗失了它。”
“有人愿意做我的尺,帮助我掌握尺度;也有人愿意以自身为例,警醒着我不被内心的黑暗掌控。”她的视线在向左上方看去,明显是陷入了回忆,声音也渐渐轻了。
谢停云没有出声去打扰她的回忆,一直在一旁静静等待,贪婪地看着她从未展示过的一面。
禹乔没有回忆太久,视线又重新聚拢,微笑道:“但我知道,我不能一直依赖于别人。”
“我必须成为自己的尺。”她语气轻柔却目光坚定。
谢停云被她的目光所击中。
在这一刻,他能察觉到禹乔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所有想法。
禹乔继续说:“贺明光就是这样的,他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心中有尺,有松有驰。能渺小的生命,也值得被看见,被尊重。在重复度高的生活中也会能找到微小的美好。他让我看到了很多曾经被我忽视掉的东西。”
谢停云的心脏骤停,重新涌入的却是少见的平静:“所以,你选择了他。”
禹乔微微颔首:“他能帮助我成为自己的尺。”
谢停云喃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禹乔从躺椅上站起,将书和手机都留在了躺椅上。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了画作前,骤然回首的瞬间让谢停云好像看到了初见时她站在高台阶上俯视他的禹乔。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你的心中曾经也有一把尺,”禹乔回首看向他,“但这把尺却被你自己弄丢了。之前的王毓之也是这样,你很像他。”
谢停云眼神复杂:“那你觉得我会成为他吗?”
禹乔平摊开了手,淡笑道:“这和我无关,不是吗?”
“还是说,你真觉得是我引诱了王毓之吗?”禹乔将手放下,眼神犀利。
“在《道连·格雷的画像》中,道连不喜欢真实的西切尔,只是爱上了西切尔在舞台上的表演,爱上了由她完成的艺术幻想。王毓之说他爱我,可他爱的是那个永远无法接触的梦中人。他被家世与众人的追捧宠坏了,只觉得生活无味,恰好这个时候我出现了,所以他才开始追逐我。”
想起那个曾经无比癫狂的男人,禹乔皱了皱眉:“他为了消耗自身的空虚,便放任了这种自以为是的爱,甚至还想将他自己也画在画作中,与我继续纠缠下去,只可惜关键的最后一笔他始终无法一个人完成。”
为什么不是谢停云而是贺明光呢?
因为谢停云将画关在了室内,而贺明光却带着画走出了室内。
禹乔回过头去,将手伸入了画中:“我言尽于此,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是得看你。他下班时间估计到了,我走了。”
谢停云听禹乔提及了“贺明光”,又忍不住上前几步,但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画作中。
禹乔一从《神女救世图》中出来,果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想不想吃贺明明做的夜宵,”他故意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语气极其严肃地开始自卖自夸了起来,“厨艺超厉害的。”
禹乔也笑了, 从床上坐起,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好啊!”
他也装不下去了,笑得眉眼舒展:“再揉揉。”
禹乔嗤笑一声,将贺明光推远:“先把夜宵做出来再说吧。”
“让我先抱抱你。”被推开的人又厚着脸皮缠了上来,“我已经好久没有抱你了,都四个小时了,好可怜的。就抱三十秒,抱完马上去做夜宵。”
禹乔任他的手从自己的臂穿过,环上了自己的腰身,也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处,感受着他不同寻常的心跳声:“这么可怜啊,那就再宽限三十秒。”
她感受到他双臂的力度加紧,也同样感触到了他低声笑时颤起的胸膛。
——
日子依旧是这样过去,只是又不太一样。
每天都好像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在等着她,这导致禹乔每次从画里出来前都会在想贺明光今天又要搞出什么花招来。
但悬在贺明光头上的那把剑依旧存在。
禹乔想过,若是将《苍穹之下》完结,贺明光会不会从漫画里出来。
但很快,王梣打断了她的想法。
“我在《苍穹之下》着笔最多的不仅仅是贺明光及他的父母,还有那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异种怪物。”
有些话不必多说,禹乔瞬间明白了王梣的意思。
当《苍穹之下》完结的那一刻,从画作出来的不仅仅有贺明光,还有那些破坏力极强的异种怪物。
那道曾经在漫画世界天空出现的裂缝将会出现在现实世界中,那些在漫画世界里失去生命的抽象火柴人将会变成一具具面容鲜明的真实尸体。
“那就让那句‘未完待续’一直存在吧。”禹乔顿了顿后,这样说道。
她的视线看向了王梣面前的那幅画。
那是王梣依据要求为她创造出的新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