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宝的家位于城东的县委职工大院,靠近最里侧的第二间平房便是他们的家。
这个家共有六口人: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两个妹妹,以及父母双亲。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对于六口人来说显然有些拥挤,因此在对门又搭建了一间小屋,作为王科宝的独立空间。
然而,这个小房间冬冷夏热,居住条件十分艰苦。
尽管高二的学业负担不轻,但在这个时代,人们对学习的热情并不如后世那般高涨。
王科宝糊里糊涂地考上了高中,勉强读到高二,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他每天都幻想着能通过内部招聘进入工厂工作,这样一来,他对于学习的动力就更加不足了。
当时的教育制度是十年制,高中只有两年,也就是说,今年王科宝就要面临高考了。
然而,他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王科宝的大姐已经出嫁,在邻县生活,日子还算过得去。
两个妹妹一个在读中学,一个在读小学,成绩都还算中上游。
父母都是双职工,母亲在工厂当工人,父亲在县委担任办事员。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起码能保证吃饱饭。
当王科宝从板车上被“卸货”,躺回自己那简陋的小房间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家人给他灌了一碗白粥后,父母都匆匆赶回单位上班,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家养病。
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着原身的一生。
原身一心想要进入工厂工作,甚至瞒着家里人写了退学申请。父母无奈之下,只能托人给他找了份工作。然而,当他终于进入工厂后,却又受不了三班倒的辛苦……
几次旷工后,他被工厂辞退。
父母得知消息后,连夜赶来想找厂领导求情,却在路上遭遇了车祸。
母亲当场离世,父亲也落下了残疾……
两位妹妹因为家庭变故和贫困,不得不早早辍学。
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艰难。
单位给的抚恤金在支付了医药费后所剩无几,而原身却偷偷拿着剩下的钱去做生意,结果血本无归。
父亲因车祸残疾后的治疗费用耗尽了家中的积蓄,家里变得一贫如洗。
面对这样的困境,他无颜再留在家中,于是毅然决定一路南下去打工。
经过一番努力,他确实挣到了一些钱,但当他满怀希望地回到老家时,却发现老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的县城已经升级为市。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的老宅已经易主,他不再是那里的主人。他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大姐。
从大姐的口中,他得知父亲已经过世,两位妹妹也下落不明。大姐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和失望,已经与他断绝了往来。
尽管遭遇了这些挫折,他并没有放弃。
在南方打工期间,他学到了一些钣金手艺,并凭借这些技艺在老家的一家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为了一名工人。
由于他的技艺精湛,他很快就脱颖而出,成为了班头。
后来,他赶上了福利分房的最后一波机会,分到了一间一室户的小房子。
他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厂子的倒闭,他也失去了工作。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问题,疾病缠身,让他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
王科宝缓缓睁开眼帘,望着眼前的小屋,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医院,也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的现代风格,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无言苦笑。
看着四角桌做作业的小姑娘,随即意识到这是他那古灵精怪的小妹王霜。
也正是在诊所醒来见到的妹妹。
她今年11岁,正上小学四年级,脸上带着几分稚气,却也透着一丝对自己的畏惧。
见他睁开眼,她迅速缩回拍打他脸颊的小手,转身朝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妈,哥哥醒了!”
王科宝这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虽然这前身是个废物,但体质确实不错,后来的疾病缠身,恐怕多是心病所致。
他穿上棉袄和棉裤,从床下摸出一个痰盂,解决完生理需求后,才舒爽地扣上扣子,向门口走去。
他的房门与主屋之间隔着厨房,厨房里母亲陈素娘正在忙碌着,翻炒着雪里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菜香。
今晚的主食,看来还是稀粥。
这年头,生活条件艰苦,不仅没有抽水马桶,伙食也是简陋至极。
王科宝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科宝,头还晕吗?”陈素娘从厨房半开的窗口探出头来,关切地问道。
“不晕了,妈,我好多了。”王科宝走进客厅,客厅很小,摆放着一张方桌和几只凳子。大妹王叶正低着头,趴在桌子上写作业,一盏昏黄的钨丝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大妹和小妹都留着学生头,模样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王家的基因不错,几个孩子都长得端正可爱。
小妹的书桌是一张简陋的小桌子和一个小凳子,上面放着她的书包。
至于自己,王科宝惊愕地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作业了,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妈,我爸呢?”王科宝隔着门向厨房方向喊道。
“他要加班,别管他了,我给他留了饭。”陈素娘将散落的发丝夹进耳后,伸手揭开锅盖,放进去一把长柄汤勺搅拌着粥。
随后她抓住圆形汤锅的两侧,将它端进客厅。
接着走进卧室,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挂到房门后面的挂钩上。
大妹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笔,将桌子收拾干净。
然后跑进厨房取了四只碗和四双筷子。
小妹也蹦跳着走进厨房,将一碗香喷喷的炒雪里蕻端了进来。
“就会吃,也不知道搭把手……”大妹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科宝隐约觉得她是在说自己。
原身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被宠得厉害,几乎没做过家务活。
他眼看着年纪比自己小的两个孩子都在劳动,脸上有些挂不住。
陈素娘刚刚放好东西走出卧室,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皱,喝斥道:“你哥身体还没恢复呢,让你搭把手你还抱怨,我每天忙里忙外还得给你们做饭,你们倒好,一句感激的话都没有!”陈素**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
大妹的眼眶瞬间红了,小妹则怯生生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屋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王科宝见状,微笑着打破了沉默:“等我病好了,我也一起帮忙做家务。”
他走到桌子旁,主动拿起汤勺,开始为每个人盛粥。大妹对他的主动示好感到有些惊讶,随即心中涌起一丝愧疚,毕竟哥哥才刚刚大病初愈。
“谢谢。”大妹接过王科宝递来的碗,声音细若蚊蚋。小妹见状,也连忙跟着说:“谢谢哥哥。”
王科宝的心头一阵柔软,这两个妹妹多么可爱啊,如此懂礼貌的孩子真是难得。
“都坐下来吃饭吧。”陈素娘见几个孩子如此懂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率先坐到凳子上。
她端着碗,夹起一筷子雪里蕻,粥有些烫,她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转动着碗边。
春日的夜晚,户外早已是一片漆黑。
在这个简陋的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白粥,竟然让王科宝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回想起上一世,他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送到农村的爷爷奶奶家抚养。
虽然父母在经济上从未亏待过他,但爷爷奶奶年事已高,加上叔叔家的事情繁多,他几乎是在一种放养的状态下长大的。
如果不是他极度自律,恐怕连中学都难以坚持读完。
长大后,他才知道父母早已分开,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而他则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像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对他来说简直是屈指可数。
喝完粥后,大妹抢着去洗碗筷。
王科宝则回到自己的小屋,瞥了一眼挂在床尾的那把积满灰尘的木吉他。这把吉他他只学了半个月就放弃了,因为记不住和弦指法。
等有空的时候,他打算把吉他修复一下。
想当年,他在大学时也是一名热爱音乐的文艺青年。
床的一边紧贴着墙壁,床头摆放着一张旧木桌和一张木椅。
木桌上悬挂着一个白炽灯泡,这就是他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
他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破旧的书包,里面散落着几个笔记本、语文和数学课本,还有一个生锈的文具盒。
桌子上的书并不多,但他看到了物理和化学课本。
高中已经分班了,他选的是理科班。
这些书是前几周去学校报到时才领的新课本,王科宝刚翻了几页,就听到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建设、婶子,你们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颇为耳熟,是王科宝父亲同村且当年一起进城谋生的堂兄王建军,按照辈分,王科宝应该称呼他为大堂伯。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过来呢?王科宝正纳闷着,就听见门开了,传来母亲陈素**声音:“他大伯来了啊,快进来坐吧。老王今晚加班,还没回来呢。”
“那我明天再过来吧。”王建军边说边把手中提着的一袋水果放在了地上,转身就要走。
紧接着,便是两人的拉扯与客套话。
王科宝听着听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记起了王建军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