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白的母亲去世了很多年,这件事情李向南在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秦若白受了伤和自己一起躺在厂医院的病房里,看到秦家那么多亲人过来探望若白,有婶婶有姑姑,但唯独没有她的母亲,李向南就猜测过若白是单亲家庭。
他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对于这件事情一向很敏感,所以若白不说,他从不主动去问。
这都是为了保护若白的自尊,照顾她的情绪。
李向南也一度猜测是不是自己的丈母娘在生产秦若白的时候难产死了,所以导致她在秦家一直被很好的照顾着。
所有人都害怕因为白海棠的缺席,导致秦若白在性格上会出现偏差,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保护她。
直到昨天晚上,李向南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十三年前的六月十八日,下了很大的雨。
同样身为市局公安的白海棠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因公殉职,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八岁的那个夏天。
自那之后,痛失爱妻的秦昆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原谅自己。
秦若白解释到这里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
李向南也没能继续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猜测应该是跟老丈人秦昆仑有关!
自那之后,秦昆仑十几年间一直是一个人,再也没有续弦。
那个时候,若白刚刚八岁!
母亲逝去,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不同于自出生起就没有母亲的孩子,有过母亲的陪伴经历的孩子遭遇这件事情,受到的打击比未曾拥有过母爱的孩子,更难以接受!
性格开朗的秦若白,曾经在好几年的时间里一度郁郁寡欢,苦极了秦家的所有人。
为此,为了让秦若白振作,整个秦家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这又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温馨回忆。
虽然秦若白只字未提白家的感受,可李向南能够猜到,白海棠的忽然离世,必定给白家也带去了无法愈合的沉痛。
刚才若白的话,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的。
她母亲离世之后,两家人再也没有来往过了。
白家,必然将责任归结到了秦昆仑身上。
秦昆仑无法自证,更因此陷入自责,自己也活的痛苦。
相见不如怀念。
他大概也不想两家人纠葛下去,互相都有怨隙,给两家人带去无法承受的伤痛,与白家断了联系。
哎,也是一笔糊涂账!
李向南心中思衬良久,脚下的步子却不敢有任何松懈,朝着旖旎的山道紧紧追去。
“外婆!外婆!”
他自己有外婆,当然能够想象得到,如果自己的母亲走了,外婆她老人家该有多么伤心。
这世上最疼丈母**,就是不远处的那位老人了。
听到喊声,唐庆霜浑身一震,顿了顿脚步,转头疑惑的看向飞奔而来的年轻人。
“呼,外婆,您留步!”李向南哼哧哼哧的跑到近前,扶着道边的树剧烈的喘息着,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开了,可他也仅仅是喘息了数次,便快步上前,喊道:“外婆,您等等!”
“你是哪家的娃撒?”老人家一头雾水的盯着他,满脸都是疑惑。
这声音和语调一出来,李向南一愣,随即有些动容。
老人家该不会是跟自己外婆一样,坐火车一路几千公里过来的吧?
这方言一听就是南湘省的人啊!
足足一千五百公里啊!比南皖省到燕京更远!
想起自己的外婆,李向南莫名有些感动,上前规规矩矩的介绍道:“外婆,我是秦若白的家属,我姓李,名向南!”
“你说什么?”唐庆霜目光一顿,有些吃惊,诧异道:“白娃结婚喽?”
“是啊,外婆,我们今年三月底才结婚的!您稍等啊!”李向南迈步上前,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抓住老人的胳膊,笑道:“您来了燕京,应该跟我们说一声的!”
“还说撒子嘛!”
唐庆霜摇摇头,头上戴着白毛巾围着的她此刻眼眶红红的。
“呼,呼,小李,你跑的可真快……”
“她外婆,您好啊!”
“哎哟,若白外婆,您好,我们是若白和小李的朋友!”
这时王德发张敬阳等人也追了下来,哼哧带喘气的奔到了山道边,从林子里出来。
“你们……也去扫墓了哇?”
老人家被李向南扶到旁边的石墩儿上坐着,扭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山道。
“是啊!外婆!我们刚去给我岳母扫了墓!”李向南答道。
“咋发现我来了啊?”老人家,摘掉了白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紧了紧自己身后的包裹,叹了口气。
李向南蹲在她跟前,解释道:“外婆,若白晓得她妈妈爱吃您的外婆饼,瞧见那咬了一口的饼就知道您来啦……”
“这孩子!”老人家眼神更加慈祥了一些,握了握李向南的手,问道:“白娃还好吗?我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好多年前的寒假……”
“好,特别好!长的又漂亮又白净,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同志,跟她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向南抿唇说着,心里只盼望着若白赶紧下山。
“好,好,好啊!”唐庆霜点了点头,随后一只手盖住了李向南的手,站起身很是郑重道:“娃,今后好好照顾她!”
“您要……”
“我走啦!”老人家说完这话,无奈的笑了笑,转身要走。
“外婆!”
一听这话,李向南顿时急了,忙将老人轻轻拉住,“您再等一等行吗?若白已经下山了,她下山了,就想见一见您!”
“娃啊,你不懂!还是不见为好!见了,我……我……”老人家说着这话,沟壑纵横的脸上已然滚着她的热泪。
李向南抓着她的手,瞬间秒懂。
秦若白是白海棠身上的血脉,是她唯一的女儿。
如果像她,睹人思人,给外婆带去的只有无尽的回忆和感伤。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便是如此。
逝去亲人的伤痛,如何弥补?
真就是相见不如不见。
噗通!
“外婆!见一见吧!岳母不能替您尽孝,往后我和若白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给秦家人一个机会好吗?”
李向南不由分说便跪了下去。
“娃,使不得使不得啊,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不得跪不得啊!”
这动作将外婆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搀他。
“外婆,你别走,真的!”李向南抓住她的手,指着后头,轻声道:“您看,您快看,像不像岳母!您看啊!”
老人家慢腾腾的放开李向南,一寸一寸的转过身,抬头望向山道边矗立的那道年轻身影,忽然浑身一震,瞬间躺下滚烫烫的热泪。
她迈起沉重的步子,一寸一寸的向前。
秦若白如傲立风中的海棠一般,踩着莲步,无声的向前。
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海棠依旧在,不见故人归!
当然,海棠不是曾经的海棠。
可是,谁说她不是海棠了?
若白在,海棠就在。
若白在,故人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