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簌簌看了踏风一眼，点了点头。她收敛起刚才的几分调侃，神色间流露一抹难以察觉的倦意：“多谢了，踏风。以后多有劳烦。”
“属下定不负所托。”踏风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多余情绪。
沈祁翊挥了挥手，示意踏风退下。待房间重新恢复安静，江簌簌才抬手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几日接连操心粮仓的事，有几晚几乎彻夜未眠。今日又在公堂上较劲耗力，未免过于辛苦。
沈祁翊将这些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片刻后，他轻声开口：“簌簌，脸色不太好？”
“今日难得一个结果出来，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江簌簌原本是半开玩笑，但声音确实透着疲惫。
“困了便去歇着，我让店家煮些药膳来补一补。”沈祁翊眉眼松了几分。
还不等江簌簌反应，他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引着她向榻边走去。习惯了与他客客气气的，突然被这样轻柔对待，江簌簌竟有些错愕。她迟疑片刻，终是没有拒绝。
榻边暖意氤氲，沈祁翊动作细腻，将被子拉至她胸前。
江簌簌迷蒙间闭上眼睛，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了弧度。然而这份安逸并未持续太久，不知何时，她忽然觉得嘴里干涩，喉间火烧火燎。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江簌簌刚要翻身，却被一阵沉重得发软的无力感压住。随之而来的是发觉额头上还有些湿凉传来，她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眼缝，看见沈祁翊正端着方巾，正在拧水。
“你这温酒就能睡，还真是少见。”沈祁翊抬眼，发现她醒了，声音里藏不住低哑。显然，忙了一夜，也没合过眼。
江簌簌浑身像是被火灼着一般，连意识都被烤得模模糊糊。她刚微微动了一下，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喝：“别乱动。”
沈祁翊坐在床边，额角滚下几颗汗珠。见她睁开眼，他挑了挑眉，语气少了平日里的冷洌，多了安抚：“你发烧了，今天别折腾。我已经派人去请宋医师了，很快就到。”
“烧……”江簌簌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喉咙干得很，忍不住皱起眉，“水……”
沈祁翊听见了，起身往桌边走，端来一个青瓷茶杯，蹲下身在榻边。他看着江簌簌虚软无力的模样，抿了抿唇：“坐不起来吧，我喂你。”
话音刚落，他已用左手托住她的肩膀，将她稍微扶起。江簌簌脑袋昏昏沉沉，眼神飘忽，却也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他垂眸示意：“别动。张嘴。”
她微微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勉强张开一些，眼见沈祁翊将杯沿凑近她嘴边，她正要喝，却忽然感到温热从唇边拂过。是他的手指，搭在杯沿上时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唇。
江簌簌愣了一下，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咻”地绷得笔直，她的脸迅速烧起来。分不清到底是发烧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这一细小的接触让她瞬间清醒了一些。江簌簌别开眼，无意地轻咳了一声。
沈祁翊也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手腕微微一僵，接着撤离却显得不太自然。
他眼神低垂，唇线绷紧，不再多解释什么，只是尽可能疏远了些动作，继续把茶水喂到她嘴边。
江簌簌终于喝上一口水，却没能躲开沈祁翊投来的那一瞥。刚刚的尴尬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她不由得更加紧张，轻轻舔了舔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试图搜寻点别的话题。
然而，还没等她说出口，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主子，宋医师到了。”是飞羽的声音。
沈祁翊几乎是立刻起身，走到房门处打开了门，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伸出去接过了宋医师那沉甸甸的药箱。“宋医师，有劳了。”他说这话时，语调里夹着焦灼，平日里的冷静荡然无存。
年过花甲的宋医师小步走了进来，花白的胡须上下浮动。他一眼扫过榻上的江簌簌，再瞥一眼沈祁翊，难得俏皮地笑了一下：“什么情况，都是年轻人，怎么这样着急忙慌的？不过既然是你亲自来请，我可得用点心了。”
“宋爷爷！”江簌簌这会儿撑着嗓子开了口，声音沙哑又软绵绵的。宋医师立刻眉头一跳，还没开诊先气哼了一声：“看看，都虚成什么样了！怎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江簌簌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吐了吐舌头：“我没事，能喘气呢……”
“闭嘴！气也别喘了！”宋医师捋着胡子翻个白眼，又伸手搭上江簌簌的腕子，开始诊脉。没片刻工夫，他摇了摇头：“劳心劳力，又吹了冷风，才搞得这样。乖乖躺着养一阵，再折腾就不是发烧这么简单了。”
“宋爷爷，可别给我开那种又苦又难以下咽的药了……”江簌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一张掌心握成拳抵着自己嘴边，小幅度地晃了晃。
“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宋医师吹胡子瞪眼，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我不管你多难喝，都得给我喝下去！你今天不给我喝光，明儿我拿砂锅给你煮一锅，让你喝上一整天！”
这话说得江簌簌连连点头，乖巧得像个听话的木偶，不再敢多嘴。
一旁的沈祁翊轻叹了口气，接过药方看了眼，自己推门走了出去。不到一会儿，他亲自端来一个药罐，丢下一句：“药我来熬，你们谁都别插手。”说完这话，连纠正都不听，转身朝后院的灶房去了。
宋医师见了，气哼哼地摇了摇头：“啧，这小子，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把别人当成摆设！”
“宋爷爷，”江簌簌弯了弯眼睛，声音低低的，“您说，他是不是有点凶里带娇的意思啊？”
“胡说，别拿老头子开涮！”宋医师一瞪眼，语气却哪里还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他重新拿起脉巾抖了抖，仿佛没听到她那一句快要藏进深处的小小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