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海城，几乎要把骨头都冻坏。
没人会比沈朝雾更懂这刺骨严寒。
雪越下越小。
逐渐地，雪地里不再飘下急促的雪片，只有枝丫上零星的碎雪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唰唰”声。
沈朝雾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一片雪白。
心里也像是被压了什么。
闷闷的。
让她喘不过气。
一直以为，她死之后，没有人会伤心。
大概所有人只会惊讶一会，感叹她死得太早，然后就会彻底将她抛之脑后。
没有人会记得沈朝雾。
也没有人会爱沈朝雾。
毕竟，连她的亲哥都不要她了。
当时的沈朝雾，是这样想的。
可她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少年将她记在心里。一直一直，记了那么久。
沈朝雾垂下眼皮。
她的眼睛很漂亮，漆黑明亮，眸子剔透晶莹，眼尾是微微上扬的弧度，并不如杏眼无辜可爱。
但很大气。
是那种独立的，理智的美。
她慢吞吞眨了眨眼。
其实。
一直以来，很少会有人说她漂亮。
大概是因为沈朝雾的美貌太过浓烈，存在感太强，以至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以为，她一定知道自己很漂亮。
毕竟，看到沈朝雾这张脸的人，都会哗然。
沈朝雾也知道。
这个世上不会有美而不自知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
并不算愉快。
沈朝雾飘到少年身边，指尖微微蜷缩，碰了碰孟星熠的眼泪，泪珠灼热，又或许是她的指尖太过冰凉。
她轻轻捻了捻。
少年不会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正飘在他身边。
替他拭去眼泪。
少年抬起泛红的双眼，褪去柔弱的五官精致凌厉得过分。
很帅。
是一种盛气凌人的美貌。
盛艳。华丽。
沈朝雾被孟星熠的脸迷了一瞬，心里感叹，看来谁瘦了都会变好看啊。
她一直以为孟星熠是可爱乖巧挂的小奶狗类型。
没想到——
瘦了之后，反倒有种白切黑的意思，很带感。
“哥。”
少年低声道，“你明知道撕画的人不是姐姐，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柔软的、缓慢的嗓音里含了一丝怨恨。
仿佛掺了毒药的蜜。
又甜，又刀人。
周京渡倒是不在意少年的语气，淡淡瞥他一眼，“这重要么？我只要结果。”
“你什么意思？”孟星熠蹙了蹙眉。
他攥紧拳头。
克制心底的怒意，“你是觉得，撕画的人不重要，你只要一个出气口是吗？你只要通过折磨姐姐来维护你的尊严吗？”
孟星熠缓慢摇头，神情满是不解，“我不明白。”
周京渡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没什么好说的。
他也无心解释。
掀了掀薄淡眼皮，直接上楼了。
男人背影单薄，踩着楼梯的动作并不娴熟，相反，他动作很慢，似乎在想怎么才能更好
他觉得孟星熠在无理取闹。事实上，周京渡压根不明白少年在闹什么。
在周京渡看来——
沈朝雾这个女人，和他毫无瓜葛。
没有任何交集。
他有什么理由放过她？
况且，他没有放过江瑶，甚至以更残忍的手段还击给江瑶。这是报应。
那位沈小姐是无辜，但那又怎样，和他没关系。
周京渡从来都是这么残忍，从来不在意世事如何。
他上楼的时候。
沈朝雾也飘了上来。
她坐在床边，盯着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神情若有所思。
周京渡站在窗边。
漆黑的窗户映着男人冷淡漠然的俊颜，那双幽暗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揣摩他的情绪。
沈朝雾知道，这个世界的周京渡并不爱她。
她和周京渡甚至算是仇人的关系。
低低叹了口气。
“唉，我就不该喜欢上这个讨厌鬼。”沈朝雾自言自语道。
她并不喜欢说话。
但一个人时，很无聊，何况还变成了一个鬼，她总得安慰一下自己。
周京渡：“？？？”
讨厌鬼？
是谁。
他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深思，不着痕迹地引诱沈朝雾继续开口，“那位沈小姐死得挺可怜。”
周京渡很聪明，从先前在车上的只言片语中，瞬间推断出这个“女鬼”就是那个刚死不久的沈朝雾。
即便这太过匪夷所思。
但周京渡也不得不相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种古怪的事情就是被他撞上了，那也没办法。
看来在车上审问江瑶时，耳边那道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他幻听。
周京渡眸子里掠过一丝兴味。
静静等着这只鬼上钩。
果然。
沈朝雾想到自己的惨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竟然敢这么对我，回去之后我要和你分手！”
她越想越气。
周京渡却有些愣住了。
什么……？
分手？
很陌生的两个字。
他和沈朝雾明明素不相识，甚至一次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在一起过？
周京渡自问心如止水，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曾对哪个女人动心。
他狐疑地蹙了蹙眉。
“你男朋友是谁？”周京渡眸子里的温度退散了，转过身体面对沈朝雾，冷冷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
沈朝雾被吓了一大跳。
她惊愕道，“你，你能听见？”
要是周京渡能听见她的声音，那岂不是之前她自言自语的那些话都被男人听了个正着……？
沈朝雾大脑飞速运转。
她应该没说什么得罪周京渡的话吧。
这个世界里，周京渡并不认识她。
沈朝雾担心男人第二天请个道士过来，朝她身上洒鸡血。
鬼都怕鸡血。
万一她也现形了怎么办……
既然做了鬼，就要有做鬼的觉悟。
沈朝雾想了想，她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道，“我告诉你，我也不想害你，我就是想告诉你，你把我害死了！”
“然后呢，你男朋友是谁。”周京渡眸子一动也不动，仍旧执拗自己的问题。
根本不被沈朝雾带进沟里。
沈朝雾：“……”
她木着脸道：“你害死我了。”
周京渡思索几秒，淡淡道，“不是我害死你，是江瑶，找错人了。”
沈朝雾被气到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唇，“也有你的原因。”
等等。
周京渡为什么不怕她这只鬼？
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