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常还是没死,全须全尾的走入燕京的时候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同时咬牙切齿的发誓,回去时候绝对不会从平州路过,免得再遭一次罪。
递交国书,见礼部官员,名为完颜希夷的人礼数学识都让他无可挑剔,就是这人出身女真让他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家前几年还打过一场大的,彼此死了不少人,就是他家中也有人亡于那场战事,心中那点膈应还不能完全消除。
他再馆驿中待了近五天,方才被召见入宫,看着齐皇那比常人魁梧甚多的体型有些惊讶,只是旋即压下心情,上前跪地、献礼、请封,随即接下赐给李资谦的印玺,然后恭敬退出去。
“陛下,这就完事了?还以为您要留那使者吃喝一顿呢。”
回返的身影走动甚是快速,吕布听着后方的问话回头看了眼开口的徐文,不屑一笑:“番邦小国,由礼部招待即可。”
语气顿了一下,脚步没停:“不过你说完事……应该还不算,去叫乔冽过来。”
“喏!”
身后有武卫飞快地跑出去。
不多时,受到传唤的乔冽飞快跑入宫中,“陛下,您找我?”
“坐。”
有太监走进来放下饮品糕点,随后退下。
乔冽道谢坐下,静静等着对面人的说话。
“今日高丽求封之事你也见着了。”吕布放下手中笔,伸手拿过掺着蜂蜜的果汁喝了一口:“你以为如何?”
“……臣。”乔冽有些尴尬地一笑,低下头:“平日对高丽之事关注不多,不能给陛下建议,惭愧。”,随后抬头道:“只是高丽小国寡民,所处多山地,不是一值得动心思的地方,此乃臣愚见,请陛下恕罪。”
“无妨。”吕布面上带着笑容:“朕也不过是突发奇想找你过来一叙,非是对其有什么想法……”,踌蹰一下:“也不对,应该说,有些事情想要验证一下心中所想。”
乔冽伸手拈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陛下您说。”
“那高丽如今权臣篡位,根据以前的一些事情,朕差不多能猜到他的下场如何,也在想着某些事……”
乔冽没有出言,歪了下头,以前的事……
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还是……
吕布起身推开窗子,望着外面的风景:“朕最近看辽国记录的周边各国录,高丽一直有向外扩张的野心,只是国力问题方才数次占领土地又退了回去。”
乔冽若有所思的停下手上送糕点入口的动作,手指扫了一下唇边的渣滓:“陛下意思是……”
“北地经过统一之战,人口太少了。”吕布顿了顿,拿起饮品喝了一口:“若是静静发展自然好,可惜朕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为何?”乔冽皱眉,有些不解:“若是赵宋那些鸟禁军,陛下不必担忧,之前臣等还以为西军精锐,然则今次北地他们输的一塌涂地,虽说是对方将帅的问题,然则也可以看出不如我军,经今次一战,怕是不敢再挑衅我朝。”
“……就当作武人的直觉吧,罢了,不去管他。”
抓耳挠腮半晌,想不出那股子担忧何来,吕布耸耸肩,走回桌案后面坐下:“你帮着朕盯紧了那边,那边王室还在,不可能就此忍气吞声,几年内应该会有分晓。
若是姓李的胜了则罢,对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谋划的,若是败了,将他带回来,然后以他的名义帮他复辟,到时……”
伸手将杯子端到嘴边:“人口钱财都带回来!”
“喏!”
乔冽点点头,脑子里面转了转,有些好奇:“若是几年内那个李资谦与王室没分出胜负,我等需要介入吗?”
吕布想了想,“啪——”轻轻拍了下桌面:“若是那般,就等着让他求咱们,可以派军介入那边。”
“晓得了。”
乔冽轻轻出声,拱拱手:“臣这就安排人潜伏过去。”
随后几天,朝廷官邸放出高丽请求加封之事,大多数将此当成酒后谈资,也没人在意那使团什么时候离开的,不数日话题转变为城中出了一个新花魁,引得好这一口的书生、富豪竞相前去瞧看。
孟秋,有快马跑入燕京,将与宋人商定之事送入朝中,顿时让为财政伤透脑筋的吕布松了口气,又闻赵宋送上能工巧匠万人并家眷所属,更是高兴,连忙命工部、吏部之人准备接收之事。
仲秋炎热之际,南下的杨朴、王寅等人返回,吕布大手一挥,开酒宴为几人接风洗尘,李应、蒋敬两个整日躲在仓库中的官员拿着酒坛,找上面色傲然的杨朴、李善庆两个,一顿酒喝的四个人搂肩抱脖子的在一块呕吐,当日酩酊大醉被抬回了各自府邸。
当然,这四个不是唯一被灌醉的,杨邦乂与曾弄再次达成了酒淹同僚的成就,各自心满意足的躺在席间呼呼大睡,独留年轻的杨再兴有些羞赧的将自己老爹送回家去。
这两年他也有了心得,不能一来就在这前方与同僚一起在酒宴吃喝,先和妻子琼英去后宫请安,陪着几个师娘说说话,吃点东西,磨蹭一番再去前方,不然父子两个于席间酒醉抱着说胡话拜把子才是荒唐事。
也就是酒宴第二日,石秀揣着太行山愿意接受齐国援助的山匪名单走入乔冽的官邸,不多久,有快马向着南边飞驰而去。
季秋之际,赵宋的岁币押送而至,远在两国边境的花荣、马灵等人不敢怠慢,连忙点起兵马,由马灵亲自押着,将这一箱箱的财物运往燕京。
李应、蒋敬二人亲自前去迎接,看着运送的车队两眼放光,恨不得一个飞扑跳上马车,抱着装有钱财布帛的箱子不撒手。
孟冬,萧海里感染风寒,再次躺在床上,只是没几日肚子又水肿起来,吕布数派御医前往医治,同时给一众朝臣赐下御寒之物,朝野上下一片和谐,比及宫中传出耶律答里孛有了身孕,更是让一众契丹官员兴奋莫名,不少人往宫中送入贺礼。
同月,完颜宗翰做为新任率宾府太守走马上任,一同前去的还有奉命去往高丽的完颜希夷。
石秀以及数十精锐探子以行商的名义开始往返高丽与辽东两地,一同传出的,也有开京之中各种情报。
而在冀州以外的地方,杜壆奉命在并州训练一支能够在山地作战的兵马,阿里奇做为这支兵**统军将领带着这些人于并州西夏之间来回奔走。
牛皋南调回大定府做太守,王俊则是入武清,西域都护府交给刘赟与杜立三两人一正一副的守着,名为脱招的司马则是调入黄龙府任职。
同一年,南边的赵宋也有职位在调整,李邺、宇文虚中等人因谈判不利,被朝廷一脚踢出中枢,前者身后还有人帮衬,去往真定府做了知府。
而名为宋江的先锋官,也带着他的军队走入了河间府,做了一任兵马总管。
后者则是被发往西庭,同王禀做了搭档,在太原府看着旁边的邻居。
冬去春又来,绿叶变枯新生芽。
时间在齐、宋两国的偃旗息鼓下飞快流逝,朝廷无战事,对将军、士卒来说没法获取功勋土地,然对平民百姓则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建武七年。
蝉鸣震动空气,单调烦躁的声音在树枝响起,飞鸟过来,不久这边声音低落下来。
夏季的风拂过林野,绿色沙沙的起伏,敞着衣衫的庄稼汉露出了舒服的表情,随后喝下冰凉的泉水,再次弯腰挥动锄头。
来来往往的官道上满是行走的车队与行商,带着各种目的前来燕京的行人面上带着笑容,走入这座为时两载半的皇城,好奇看着热闹非凡的街市,开启自己人生的又一次尝试。
燥热在空气中传递,同样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有浓重的药味儿,已经改为征西将军府的院落中,走动的仆役下人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顾不上擦拭额头滑落的汗水,端着清水、药液来来往往不停。
纵然手中无事的,也拿起扫帚、剪刀,装作忙碌的府中行走劳作,同时余光不时扫去那边等候在门外的窈窕身影。
吱嘎——
留着山羊胡的身影从屋内走出来,外面等候的妇人连忙迎了上去:“太医,外子如何了?”
已做太医多时的安道全往后面看看,伸手向前比划一下,迈步朝一刻老树下走过去,萧高氏心中顿时一凉,连忙跟上前。
“……萧将军情况不好。”安道全等离屋子远了,方才轻轻的开口:“他年轻时候在战场受伤过多,又未曾静养,落下了病根儿,前些年伤了一只眼更是让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身子亏得厉害。”
“那……现在调养来得及吗?”
“若只是气血两亏,根本薄弱,还能靠着药石调理,然而这几年他又数次病重,如今腹部鼓胀起来,怕是有了水肿,如今……”后面的话安道全没有再说,只是摇了摇头。
“这……”
萧高氏腿一软,忍不住退后一步,连忙扶了一下旁边得树干方才站稳。
“我已经同萧将军说没甚事情,让他多食用一些水果、平日多出去走动走动,让他心中有个安慰。”安道全转头看看后方,随后看着妇人道:“您且莫在他面前悲戚,这段时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知道了,多谢安太医。”
萧高氏红了眼眶,向着安道全做了一个万福算是谢过。
“不敢,分内之事。”安道全连忙拦着,回了一揖,同时直起身子,从腰间药箱掏出一个方子递过去:“这个方子……算是尽尽人事吧,起码睡觉之时不会疼痛。”
妇人连忙一把接过来:“……多谢。”
“……告辞。”安道全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抱抱拳转身走了出去。
萧高氏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了那方子一会儿,随后吸吸鼻子,抹一下眼睛,在外面等情绪平复,唤来侍女帮自己看看外表无恙,方才迈步进入房中。
中药浓郁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妇人就如同没有闻到一般走入进去,转过屏风,走进床前,上面躺着的萧海里已经不复原本壮硕的形象,虽没瘦脱了相,也是缩水了两圈。
床上独眼的契丹汉子看着自己婆娘进来,露出一个笑脸,中气不足的开口:“怎地?俺还有多少日子好活?”
“呸呸呸——净说丧气话,找抽不成?”萧高氏口中说着,坐去床边,笑了下:“安太医说了,按这方子吃药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伸手将方子递给萧海里,那边男人接过来,纸张发出哗哗声响:“入**,手抖的更厉害了……”
苦笑一下,萧海里从上到下将药方看了一遍,抿抿嘴。
萧高氏心中一惊,面色如常的开口:“方子有问题?”
“没看懂。”萧海里将手一放,药方被他大手压在床褥上,喘口气:“这两年俺就如同一个药罐子,别的事儿没干,净往肚子里面灌那药水。”
转过头闻闻自己肩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都快腌入味儿了。”
“病了吃药天经地义。”萧高氏强迫自己笑了一下,随后将那方子拿过来:“我去让下人抓药去,顺便弄些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
萧海里皱皱眉:“胃口实在是差,没甚特别想的东西。”
“如此我让厨子弄些解暑的东西就是。”
萧高氏说完,起身向外走去,出了房门鼻子就是一酸,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免得哭出声来,随后吩咐仆役按照药方去药房配药,又亲自去后厨做了点小菜,方才调整好情绪重新回去。
……
吱吱吱——
烦人的蝉鸣一直响在耳边,吕布坐在宫中凉亭下,时不时抓着酒坛灌上一口。
四周的太监、宫娥离的远远的,皇帝虽然没有其余的动作,然而那压抑的气氛让他们这些惯会察言观色的人知道,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进入其视线的好,毕竟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想成为虎口旁的食物。
沙沙——
脚步声从后面响起,一群人转头看了下,连忙下跪,还未喊出口,就见那道身影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随后一个个闭上嘴,不敢发出声响,皆是低头躬身等着人过去。
“陛下怎地一个人在此独饮?”
温柔的声线打断了吕布的动作,虎目转动一下,邬箐的身影进入他的瞳孔:“皇后来了,坐,陪某喝一杯。”
邬箐笑笑,听话的过去另一边坐下,伸手握住酒坛口,随后举起来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入胃,让她呼出一口气。
两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口喝着,半晌吕布低着头开口:“萧海里快死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