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倾道:“我也觉得云景行算计过昭华女帝。”
云珩薄唇抿紧,神色如雪般苍白:“他是不是很该死?”
“该死?”赢倾挑眉淡笑,“为什么?”
云珩沉默不语。
“云景行犯下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不该轻**自己的性命,不该让昭华女帝伤心绝望而亡。”赢倾转头,看着厅外菊花,“我觉得爱一个人没错,深爱入骨,很多事情无法控制,就该两个人一起去想办法克服面对,而不是做下极端的事情,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下。”
云珩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俊颜紧绷,似乎不知该对这句话作何回应。
“云珩,你觉得云景行该死吗?”
云珩沉默片刻:“该。”
“为什么?”
云珩没说话,只是不自觉地把她拥紧。
“你看,你觉得他该死,却说不出他为何该死。”赢倾转过头,柔和地看着他,“爱上昭华女帝是他宿命的开始,爱得越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占有欲,所以无法容忍她身边出现别的男子,我觉得在昭华女帝刚选皇夫那段时间里,他肯定也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曾艰难地说服自己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克制自己。”
顿了顿,“或者说,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也许那些皇夫的家族给女皇施加的压力太大,惹怒了云景行,他可以容忍自己吃醋嫉妒,却无法容忍旁人伤害自己心爱的女子,所以才不惜触犯众怒除掉了那些皇夫,最终却自己一力揽下了所有的罪责。”
云珩神色复杂,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欲言又止。
“怎么了?”
云珩淡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赢倾敛眸沉默,因为那个男子自成年之后跟在女帝身边,周身都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那是少年时期不曾拥有的,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看着长公主时,眼里只有明亮的倾慕。
“你觉得云景行做错了,却说不出他错在哪里。”赢倾一笑,“因为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应该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明知爱上一个帝王很辛苦,他还是会选择在年少时期就喜欢长公主,为了守护自己的感情一步步掌握大权在手;明知四周扑面而来的敌意是他控制不了的,站在一国之君身边注定要面对无数刀光剑影,他依然不会放弃自己的感情,女皇陛下要顾忌天下江山,要保证社稷的安稳,就只能委屈自己的爱情,站在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谁都有自己的无奈,不能任性妄为,感情和理智时时刻刻都在漩涡中挣扎,爱上她的那个人注定要彷徨不安,看到女皇身边出现其他的男子会嫉妒得发狂,当他权力越来越大,而各大家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逼迫女皇除掉权臣,当忍耐到了极限,他依然会选择痛下杀手。”
“云珩。”赢倾唇角微挑,“你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云景行这个人的吗?”
云珩指尖微颤,眼底色泽翻涌,良久才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觉得呢?”
云珩静了一瞬,才道:“岳母大人告诉你的?”
“不是。”赢倾摇头,“我昨晚又做了个梦。”
云珩敛眸不语。
赢倾淡笑:“云珩,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我这几天经常入梦,且那么巧的,刚你昨天告诉我关于昭华女帝和那位权臣的故事之后,我晚上就梦见了他们,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云珩看着她,摇头:“不是巧合。”
“那该如何解释?”
云珩不说话。
“云珩。”赢倾抬头,伸手捧着他的脸,“你在不安什么?怕重蹈覆辙?怕悲剧重演,还是怕我最终会离你而去?”
云珩看着他,薄唇抿紧,素来淡漠的眸心似是翻涌着狂风巨浪,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姑娘明媚的笑意,仿佛与记忆中的人重叠,依然是那般柔和,包容,让他一颗心沉沦,永世无法挣脱。
“夫妻同为一体,我猜当年的昭华女帝若是可以选择,她不会选择当皇帝,而更愿意与自己喜欢的人平平淡淡相守一生,只是责任绊住了他们的幸运。”赢倾抬眸亲着他的唇角,“人非圣贤,谁都有七情六欲,如今两百年岁月已经过去,不管是当年的云景行还是昭华女帝,都已成为历史,我们茶余饭后可以把他们的故事拿出来回味,感动于主人公的执着,唏嘘着结局的不完美,可前人的故事对我们来说是个警醒,也可以当做激励和指引,让我们得以未雨绸缪,做出更多更好的准备,云珩,你说是吗?”
云珩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嗯。”
“东渭虽然是我母亲故土,可于我而言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了那里,我还需要你庇护,你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不能整日沉浸在莫须有的不安之中,分神他顾。”赢倾说道,“世间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往往都是作茧自缚的结果,你这么厉害这么强悍的人,理应傲视群伦,别整日胡思乱想,跟那些姑娘家似的悲春伤秋,对花惆怅。”
云珩抿唇,语气似是辩解:“我没有对花惆怅。”
“你对着我惆怅了。”赢倾挑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夜都没睡觉,整夜盯着我看,心里不定在彷徨些什么呢。”
“不管昭华女帝如何,也不管以前的云景行如何,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赢倾抬手轻抚着他的脸,“我喜欢的是你,爱的是你,这一生要执手偕老的人也是你,所有妄图拆散或者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不管昭华女帝和云景行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往事已矣,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也没必要沉浸在过往的惶惶不平之中自己折磨自己。
也许他们都带着属于各自那一份独有的记忆,不管是过奈何桥时忘了喝孟婆汤,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特殊原因,赢倾都没有深究的想法。
“倾倾。”云珩声音似是有些恍惚,“如果昭华女帝知道云景行算计了她什么,也许不会原谅他。”
赢倾讶异,不会原谅?
“那就别让她知道,多简单的事儿。”赢倾一笑,“何况原不原谅又能如何?反正昭华女帝已经不在人世,总不可能从陵墓里跳出来再赐死他一次。”
以后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见赢倾沉吟片刻,开口道:“云珩,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云珩温声道:“什么事?”
“还记得当初我被你困在摄政王府,突然间性情大变吗?”赢倾犹豫再三,终于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以前我对骆星泽死心塌地,反而厌恶你强行把我困在摄政王府的举动,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我态度变了,像是突然间开了窍,就是赢栀来王府里找我的那次,你还记得吗?”
云珩神色微变,眼底一抹晦暗色泽划过,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一点点又绷了起来。
“我觉得我跟梦境结下了不解之缘。”赢倾淡笑,“当初也是因为一场大梦,让我看清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倾倾。”云珩低声开口,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梦里出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必太过当真。”
赢倾沉默片刻:“如果那不单单是一场梦呢?”
云珩道:“如果那些梦能起到警醒的作用,你可以当做是上苍的安排,若不是,你也不用太过当真。梦境真真假假,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
赢倾心头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头:“嗯。”
以前是因为觉得重生一事太过离奇荒谬,她担心自己说出来会被当成妖言惑众,可这两天光怪陆离的一些梦境以及云珩隐藏的心事让她明白,有些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其实不过是看人的认知接受能力。
不过既然他不想听,赢倾也就暂时打住不说了,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说不定他们才可以真正开诚布公地去了解所有的真相。
“今天天气不错,你想赏花吗?”云珩转头看了眼园子,“去园子里走走吧。”
赢倾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暖亭,沿着曲折花径走着,赢倾声音柔和:“云珩,你觉得东渭每隔两百年必出一个女皇的宿命能不能改?是不是真的必须遵循天命而行,否则就会降下灾祸?”
“在不违背自己意志的前提之下,可以选择相信。”云珩说道,“如果你能接受自己成为女皇,并且这个皇位并没有给你带来苦恼和负担,我们就顺天命而为。”
赢倾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笑道:“那如果我实在不愿意做这个女皇,或者说这个皇位会带给我无穷尽的烦恼,我们就逆天而行,不理会那些所谓的天命?”
云珩点头:“嗯,是这样没错。”
赢倾笑得眉眼弯弯:“云珩,我们即将抵达东渭地盘上,你要不要这么目中无人?”
云珩唇角扬起,面上终于染上几分真心的笑意:“你不就喜欢为夫的目中无人?”
赢倾切了一声:“傲娇。”
云珩克制了很久,忍不住伸手把她抱了起来,低头亲着她的眼睛:“倾倾,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有你在身边,我才可以目中无人,可以肆无忌惮,我的所有底气都来自于你,若是以后有一天,你决定不再喜欢我……”
嗓音低了又低,云珩把她看着,眼底情愫浓烈:“一定要亲口告诉我,好吗?”
赢倾微怔,心头一时又酸又涩又痛,伸手轻抚他的眉眼:“告诉你之后呢?你又要独自离开这个人世,留下我一个人吗?”
云珩沉默不语。
“云珩,我的喜欢是一辈子,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中途变心,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觉得不喜欢你。”赢倾眨眼,温柔地笑着,“所以啊,以后你只要没有从我的嘴里听到任何不喜欢的话,你就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不喜欢你了,更不许做傻事,知道吗?”
云珩点头。
赢倾伸手环着他的脖子,“我以后要对你好一点,一天比一天好,让你每天都活得幸福满足,不会战战兢兢地胡思乱想。然后我还要对你严厉一点,不许你整日胡思乱想,杞人忧天,若是你不听话,我就要惩罚你。”
云珩凝视着她唇角笑意:“惩罚我什么?”
赢倾想了想,煞有其事地说道:“嗯,惩罚你跪搓衣板,让你做个惧内的摄政王,哈哈……”
云珩唇角翘了翘,温声道:“等我们回到东渭,入住皇宫,就可以让宫女去准备了,可以多准备几块放在寝殿里,以备不时之需。”
赢倾一愕,随即笑得不可开支:“云珩,你说真的?”
云珩点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