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法确实想要和扶桑木聊聊。
如果想要证道散仙,必然绕不过扶桑木这一关。
漱玉龙主说了许多,郑法心中总结,其实也就一句话——散仙,是唯一真我。
证道散仙的过程,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第一要令诸天心魔湮灭,从万界超脱。
第二要自身浑然如一。
至于其他的,都是小节。
章师姐看得清楚,扶桑木和郑法,从来都不是一体。
不处理扶桑木,郑法根本不可能追求到那个唯一。
他看了眼扶桑木,这灵根通体无叶,形貌粗犷,一点都看不出漱玉龙主所言的高位格。
但郑法很在意这个。
他向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进步这么快,因素颇多,机缘,心性,思维,缺一不可。
但实话实说,古往今来,大机缘,大毅力,大智慧者,不计其数。
他放在其中,估计也不算太起眼。
不说旁人,就说陆幺吧——你百年苦修,如何比得上人家三世积累?
因此,想要让自己的修为进展,跟得上玄微界的变化,每一分机缘都不能浪费。
要知道,漱玉龙主可是断言,这扶桑木比龙祖位格可能都高些。
若是能将其真正融于自身,化作底蕴,对郑法,对九山宗,意义非同小可。
可想要融合扶桑木,就要搞清楚这灵根的情况,才能找到办法,最好,是能和扶桑木交流。
交流……
郑法看向扶桑木的眼神就有些无奈了,扶桑木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微颤动着枝干,似在无辜。
他这几日,一直在用神魂温养这扶桑木,试图和这灵根建立起纽带,这也是漱玉龙主建议的。
简单来说,就是将对方当法宝炼。
这想法倒也是正途,起码玄微面修士对这情况,估摸都是这么干的。
因此,他在养老院中,才对着这玩意格了几天几夜,结果怎么说呢?
脑壳疼!
……
“你是说,扶桑木对你的神魂有反应,但很是混乱?”
白老头听明白郑法在干什么之后,也觉得有意思,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们身处养老院前院的景观湖旁,湖边摆了藤制座椅,唐灵妩几人也坐在其中,其外还有一些养老院的学者。
这些年来,这样的场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倒不是每次都会谈论修炼的事情,大多数时候,就是简单的聊聊天,说说邦联的情况,研究所的变化,一些好玩的研究。
来的人也不一定,但郑法几人,总是都在的。
说起来,邦联研究院的新生,都招了一批又一批——自邦联成立,时间已经过了几十年了。
时光荏苒,郑法看白老头几人,却觉得他们都没什么变化,小灵妩的脸依旧有些婴儿肥,胶原蛋白满溢,目光清冷又纯净,一如当初初见。
甚至连性格变化都不大。
这些年,大伙就慢慢不怎么下山了,多是修炼,研究,颇有山中只一日,世间已千年的感觉。
便是最爱人前显圣的白老头,下山也日渐少了,多是为了公事。
对此,白老头还私下对郑法感慨过——每次下山,都兴师动众,那些故交也好,亲人也罢,若是没有机缘,早已魂归黄土,徒留伤悲,有机缘,态度便殷勤又疏离,开始还行,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
相反,养老院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越发紧密。
在这群人身上,郑法才能清楚地看到,为何修士这般重视道友——随着时间流逝,红尘中的羁绊,慢慢会断开。
因此,即使不讨论修仙之事,郑法他们也会定期聚会,更多的,其实是为了纾解修行路上的寂寞。
“想什么呢?”
白老头见他不说话,有点纳闷。
“白老师你这个月就要闭关了吧?有把握么?”
白老头嘴一翘,傲然说道:“你知道算命先生怎么说么?”
“怎么说?”
“我乃是大器晚成的命格!”
大器晚成?
“你说的算命先生……”郑法瞟向汤慕道。
“是我。”汤慕道点了下脑袋,又道,“骗他的。”
白老头眨了眨眼:“……假的?”
“真的。”汤慕道呵呵道,“你这命格不用算,就是遇见郑法太晚,早点遇上郑法,那就是少年英杰。”
“……很有道理。”
“再说你之前的资质,是不是大器不好说,晚成肯定是晚成的。”
“你不也刚结婴!”
白老头他们不变的只是外表,但修为,这些年进步也不小:
唐灵妩资质最好,现代世界灵材灵气都不缺,最近刚刚进阶元婴后期。
白老头还在金丹后期,不过功行深厚,不日便要结婴。
田老师是元婴初期。
汤慕道也在元婴初期,比白老头结婴早半年——毕竟白老头之前因为资质,耽搁了一段时间。
甚至养老院培养的这么多学者中,还有两位资质最好的,也结婴了。
金丹期的更有八百之数——他们毕竟是一个世界的精华,学识素养极高,只要解决了资质和灵材的问题,修行起来,比九山宗弟子只快不慢,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压过九山宗。
见白老头嘀嘀咕咕,说什么莫欺老年穷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养老院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郑法右手食指在藤椅上轻敲,也知道这几人有刻意逗自己开心的意思,摇头道:
“这扶桑木似有灵智,但不如没有。”
“前一次,我和它交流,虽然不懂它在表达什么,可两者还算融洽,下一次,这玩意就像是不认识我了。”
“健忘?”
“嗯。”郑法点头道,“这也就算了,可是它好像有点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
“就是有时候,这扶桑木的心智,似乎是个绝世魔头,对我喊打喊杀。”
“有时候,这东西又像是个得道高人,气息玄奥,说要点化我,他自己都是个**!”
众人听着都有些无言,被**点化,这和去看脱发,主治医生地中海有什么区别?
扶桑木和陷仙剑的情况还不大一样。
陷仙剑别看疯,但还是能交流的,甚至意识也算清楚——简单来说,它知道自己有病。
扶桑木,郑法怀疑这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偏偏这玩意位格极高,我接触久了,很受影响,神魂都觉得撕裂。”
“那怎么办?”
白老头不由看向田老师,毕竟扶桑木似乎也算植物,这里就田老师专业对口些。
但田老师皱着眉头,似乎也觉得扶桑木棘手。
这问题,郑法在玄微界也发现了,漱玉龙主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扶桑木论本质,比漱玉龙主强些。
郑法在养老院格桑,也是想换个实验环境,控制变量,看看神魂沟通,能不能起效。
现在看来,不大行。
“田老师,我有个想法。”
不待田老师开口,郑法倒是提出了个设想。
“嗯?”
“我在想,将扶桑木,当成普通植物看待,会不会有效果。”
“普通植物?”
“是,扶桑木是灵根,有灵智,但如今看来,有不如没有。”
“你是说去探寻扶桑木的生物本能?”
郑法轻轻点头:“就像人有不自觉的潜意识一样,扶桑木表层的意识混乱,但作为植物的本能,应该还是存在的,不然就不能称其为生物了。”
田老师眼睛有点亮:“这么说,确实是可以绕过神魂,去研究扶桑木的情况——甚至很多和植物意识相关的实验,都可以试试。”
“我对植物实验了解不足,这方面,就拜托田老师和农学院了。”
看着田老师和几位农学院的植物学家点点头,郑法又看向身旁的扶桑木——
既然讲玄学你听不懂,那我也略懂一点科学。
……
讲道堂中,郑法坐在台上,又在讲道。
讲道的人还是他,但听道的人,却变了许多。
第一批听道的学者,都已经分赴世界各地灵脉,主持实验室。
而还留在讲道堂的,都是这些年新招的学子,虽然人变了,但他们看向郑法的眼神,反而越发狂热了些。
这些年来,修道之风日盛,研究院更是慢慢在影响各行各业,郑法虽少出虹山,地位却越发高不可攀。
最近的几批学子,已经是听着郑法的名字长大,将其当成神来崇拜了。
比之前的那些学者,狂热了不少。
郑法口中讲着《黄庭经》,感受着这些人的念头,其实也有些无奈——这并非他刻意所为,甚至并不觉得有多好,可日积月累的影响力,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说起来,他讲道的目的,除了培养学子,更多的,还是完善《黄庭经》。
经过这么些年,《黄庭经》修改之处,起码有上百万之多,便是大版本的迭代,也有数千个版本了。
不如此,也无法让漱玉龙主见之叹服。
此次讲课,讲道堂中,比往日多了许多人和设备。
扶桑木立于郑法身侧,台上装着各种检测仪器。
最简单的,是温度传感器,光学传感器等等。
还有收集空气成分的装置,灵气测量仪。
甚至还有录制扶桑木四周符图变化的摄像机……
林林种种,上百种仪器,围着扶桑木四周,不放过这灵根的任何变化。
这是对扶桑木各种实验的一种,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次。
此处收集到的各种数据和物质,经过实验室处理后,又将送入虹山背后。
虹山背后的一个山洞中,唐灵妩看着身前的数十块荧幕,朝身旁一个工作人员问道:“有结果了么?”
“嗯,河洛已经给出了分析。”
唐灵妩轻轻点头。
河洛,是研究院自己设计的超算——以外丹为能源,以九章算符为底层代码,从操作系统开始,都是自己写的。
甚至,连各种关键元器件,都是院中通过灵材转化得到的。
如此一来,比起之前的超算,河洛对仙道知识,有着极强的解析能力,计算性能更是远胜。
就说现在,郑法甚至可以一面讲道的同时,等着唐灵妩在后山给出实时分析。
河洛超算,不是郑法布置的任务,反而是唐灵妩自己带着团队弄出来的。
玄微的九章算阵,现代的河洛超算,虽然都是以九章算符为根基,但差异其实很大——一个更偏向于阵法,一个还是以现代超算架构为根基,甚至连擅长的方向,都有着显著差异。
现代和九山界,虽然底层知识越来越接近,但因为人不同,终究是开出了不大一样的花。
郑法也乐见其成,如果两方一模一样,那现代世界的邦联研究院,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灵妩手指在屏幕上一点,看着分析文件。
“扶桑木,对环境的变化,生命体的出现,都有所感知。”
“但它反应最剧烈的时候,是院长讲道之时。”
唐灵妩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图表。
果如这文件所言,在郑法讲解《黄庭经》的时候,扶桑木反应最大:
温度曲线忽升忽降,形成了一座座陡峭的山峰。
连带着,光学感应器,也传来了差不多的记录。
唐灵妩翻着记录,开始朝郑法传音。
“你在讲解《赤霄玉册》的时候,扶桑木最为活跃,变化也最为规律。”
讲道堂中,郑法轻轻点头。
这倒是符合设想。
毕竟扶桑木和昊日山联系紧密,《赤霄玉册》又是昊日山最根本的功法。
它对其有些反应,非常正常。
“还有,你若是演练阳性法诀,特别是火法的时候,它也有反应。”
这也不出所料。
扶桑木本就是至阳灵根,擅长火法。
郑法心中有些失望——不是说没结果,而是这些结果乍看上去,似乎都对融合扶桑木,没啥帮助。
接着,唐灵妩的传音似乎有些疑惑:“除此之外,还有个很奇特的现象。”
“什么?”
“它似乎对有几个字,反应尤其大,比任何时候都大。”
“几个字?”
郑法精神一振,赶忙问道:“什么字?”
“陆。”
“陆……”
郑法皱了皱眉,这是和陆幺有关?
“九。”
“九……”
“曜。”
“曜?”
郑法声音一顿,看向扶桑木,突然开口:“九曜天。”
“扶桑木有反应,不对,是反应很大!”
传音中,唐灵妩的声音很是激动。
“我看到了。”
郑法身旁,扶桑木猛地大放光明,枝干摇动,向上窜去,近乎顶破讲道堂的屋顶,似要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