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当空,洛京城郊。
张褚披着黑色斗篷,在一栋破庙外翻身下马。
破庙处于大片杨树林间,四下无人、天光暗淡,只能听到微风吹过落叶,发出的幽森‘沙沙’声。
何参走在背后,瞧见这一看就没好事的大凶之地,皱眉道:
“这是准备处理我了?临阵斩将,可不是好兆头……”
张褚走在前面走在前面带路,冷声道:
“怕了?”
何参又不是**,怎么会不怕死,不过嘴上不怂:
“我被你们这帮孙子瞎折腾,早活够了,冥神教名头那么大,如今看来,也没啥大本事,放着谢尽欢不去拾掇,遇事就知道收拾自己人……”
“这叫‘吾日三省吾身’,遇到事情,就算对手再怎么邪门,难道我们自己就没有半点问题?”
何参张了张嘴:“得,咱俩有师承了,死前也算传下了师父衣钵。”
话语轻松,何参却一直在周围搜寻,想寻找退路。
但破庙似乎已经荒废二十余年,内部杂草丛生,地面砖石上还能看到些许刀剑痕迹,也不知经历过些什么。
张褚在前面带路,抵达破庙正殿后,就抬手示意:
“请吧。”
何参小心翼翼跨上台阶,往里打量。
结果发现佛堂正殿屋顶破碎,散落下森白月光,倒塌佛像之上,可见细细密密的裂纹。
佛像之前,站着一名身罩黑色斗篷的驼背老者,双手杵着龙头拐杖,抬头望着房顶破洞。
旁边还有个身材挺拔的人影,单手负后静立,两人都看不到脸。
何参瞧见此景如释重负,连忙快步上前:
“哎呦喂~这位是二爷吧?看看出场这气态、这氛围,一看就是邪道老祖,比我师父扎实多了。”
杵着拐杖的老者,略微回头,沙哑询问:
“张褚叫你过来,没和你打招呼?”
“这孙子和我有仇,尽吓唬我……”
何参来到跟前,发现旁边站着的随从,没用黑烟遮面,连忙抬手遮眼:
“诶诶!我可没看到长相,你们还是把脸遮起来,我知道规矩,露脸得灭口。”
“无妨,你可以仔细看看。”
站在旁边的人影,闻声掀开了斗篷。
何参余光小心望去,结果发现此人面相二十余岁,五官轮廓竟和他有些许神似……
“诶?”
何参眉头一皱,走近仔细看了看,还想用手捏,结果被躲开了,不由疑惑:
“二爷,这位是?”
二爷杵着拐杖,目光打量着倒塌佛像,询问道:
“你可知晓,你为什么叫何参?”
何参眼珠子一转,忽然心头微惊,凑近低声道:
“我其实是冥神教遗落在外的少主?”
“诶~这就想太多了。”
“……”
何参当即语塞。
二爷抬起拐杖,示意所处佛堂:
“参是三的意思,有几种解法,你可以理解为兄弟三人。
“二十年前,你和两个兄弟被人追杀,藏在这间庙内,追杀的人里,就有你师父太叔丹,他当时还是尸巫派子弟,受雇佣于二皇子麾下叛贼。
“当时情况凶险,护卫带不走所有人,只能抱着根骨更好的两人突围;你根骨太差,丢在了这儿当弃子。
“结果不曾想太叔丹这狗东西,是真阳奉阴违、逮谁叛谁,看中了你根骨,竟然冒险偷偷把你藏了起来……”
话至此处,二爷把龙头拐杖抬起来,点在了何参额头。
黑红雾气,顺着拐杖盘旋而上,渗入皮肤。
何参额头顿时隐隐浮现黑色鳞甲,犹如蛇鳞,双眼也刹那化为竖瞳,又迅速恢复如初。
何参莫名其妙,擦了擦额头:
“二爷在施什么妖术?”
老者把龙头拐杖放下:
“太叔丹说,给你自幼种下了‘蚺皇甲’,能遇敌护体、刀枪不入。实际这种保命神物,以太叔丹的性格,怎么可能自己不用,留给徒弟?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若非太叔丹走投无路只能入妖道,你又接谢尽欢两次杀招而不死,硬从槐江湾爬了出来,老夫还真不知道,你竟然还在世。”
何参仔细分析这番话,想了想眉头紧锁:
“二爷意思是,我是你儿子?”
“不是,就是有点渊源”
“哦……那我天赋异禀,是修行奇才?”
“非也,你是废物,当年才被丢下。”
“?”
何参轻轻吸了口气,摊开手道:
“二爷,你们要是都这么逗人玩,那干脆把我宰了得了,士可杀不可辱,我至少比外面那厮聪明吧?”
二爷从怀里取出一摞银票,递给何参:
“如今这天下,局势不对头,稍有不慎就是亡族灭种。
“你根骨一般、天赋平平、为邪优柔、为正胆怯,只适合当个升斗小民。看在有些渊源的份上,拿着散伙费,出去找个地方隐居吧,余生好好过日子。”
何参觉得这次是真放人,想了想道:
“那我能不能弃暗投明?”
“邪道都嫌弃你没啥用,正道岂能容下你?”
那可不一定……
何参把银票接过来数了数:
“送佛送到西,要不二爷再给件儿法器?我手无寸铁出去,怕是活不长。”
“张褚会护你安危,直到你安定为止。”
“就他这怂样,护我安危?我能不能自己走?”
“你出门就得投了朝廷,顺便把所知之事全招供出去,太叔丹这行事风格,唉……有口皆碑!”
“……”
何参张了张嘴,终是无话可说了,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年轻人,拍了拍肩膀:
“你是我弟吧?初次见面就是永别,可惜了。不过你能葬在乾帝皇陵,也算风光大葬,我回头给你多烧点纸钱。”
年轻人并无怒意,只是抬手示意门口:
“我叫何亥,别烧错人。”
“何亥……亥属猪,你是野猪精?”
“你是啥我是啥。”
“呵~小嘴还挺利索……”
何参又拍了下肩膀,走出几步再度回头,看了看破败佛堂,而后麻溜跑了……
……
——
翌日。
天色大亮,县城内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槐江沿岸云陵码头,时而有渡船抵达,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在码头走动,街边能听到吆喝声:
“包子……”
“糖葫芦……”
……
谢尽欢在码头老街上行走,斗笠遮住半张脸,脖子上还带着遮挡风沙的面巾,只露出一双寒泉般的眸子,注意着来往行人,
南宫烨一袭黑裙,帷帽薄纱遮挡冰山面容,走在谢尽欢身侧,两人沉默无言,光看扮相就知道是人狠话不多的江湖侠侣,以至于路过闲汉都自发避让了三分。
在如此转悠良久后,谢尽欢转眼望向身侧的黑衣大车,询问道:
“咱们就这么一直乱转?”
“……”
南宫烨如同哑巴新娘,把帷帽转向了街道另一侧,显然是不想回应。
谢尽欢对此也理解,昨天下午在客栈,他被摁着挠了一顿后,携带的各种奇葩药物,就全被没收了。
暮云红身中阳毒,时不时就犯病,刚才又吃了点药,目前处于‘软妹’状态,肯定不会和他说话。
谢尽欢被大姐姐摁着锤,虽然有点屈辱,但屈辱中终究还是有一捏捏莫名兴奋,为此并未长记性,想想又道:
“你至少把解药给我吧?我这模样,万一真遇上妖寇,打起来多没气势。”
南宫烨略微转过帷帽,虽然看不到脸,但意思估摸是——你声音不是很正常吗?
谢尽欢昨天只吃了一点点阴阳怪气散,十来分钟就恢复了,但被灌的‘笑口常开散’,药效可持续一整天,他此时把面巾拉下来,寒泉双眸之下,是露出八颗牙的阳光笑容!
(⊙⊙)
配上俊朗面貌,颇有种‘犯我大乾者,我必击而破之’的嚣张感!
南宫烨深深吸气,导致衣襟鼓胀,显然在憋笑。
笑口常开散并无坏处,反而能让人心情舒畅。
而且谢尽欢无法无天,各种逗弄她这岳母大人,不能轻易饶恕。
为此南宫烨只是若有若无‘哼~’了一声,发现声音不对劲,又快步走在了前面。
谢尽欢听到软绵绵的哼声,觉得真有意思,把面巾拉起来,重新恢复冷峻杀手的扮相跟在后面,罗里吧嗦各种废话,试图把冰坨子的小嘴撬开,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南宫烨能看出自己软绵绵说话此子很受用,为此绝不可能满足此子的古怪癖好,一言不发,自顾自寻找着蛛丝马迹。
在如此拉扯片刻后,两人来到江岸码头,港口停着百余艘大小船只,多是从各大进京临时停靠的商船。
南宫烨仔细打量,尚未发现可疑之处,身边的‘阳光开朗大女婿’,忽然目光微凝,望向了港口僻静处的一艘商船,还微微抬手让她注意隐蔽。
南宫烨并未发现异样,红唇动了动,但不太好说话,就想等此子主动开口。
但等了片刻,谢尽欢并未给出解释,只是无声无息往过摸去。
南宫烨害怕打草惊蛇,只能走在跟前,以极低的声音询问:
“那艘船~咳~有问题~?”
娇喉婉转,一点都不做作,只带着股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娇柔。
真好玩!!
谢尽欢听到软萌萝莉音,嘴角直接扯到了耳根,化身为毒液:
“不好意思,看岔了。”
“?”
你简直是……
南宫烨发现上当,丹凤美眸顿时涌现杀气!
人家都说女婿半个儿,但面前这死小子,显然是个逆子!
若不管教,往后还不得上天?
但这混小子怪得很,她感觉自己就算骑在头上羞辱,都不会生气,反而会更来劲儿,为此左手摸出小布包,翻找可以惩治此子的小药瓶:
如胶似漆……呸呸呸……
大妇之威丸?什么鬼东西……
吃饱撑着丹!
此丹乃强效‘养气丹’,大幅度提升练气速度,消耗战吃下一粒,能延长续航,但一旦停下消耗,气海迅速充盈,药性无处发散,就会不停打嗝,丹医院张老头以身试药,曾嗝了好几天……
南宫烨拿着药瓶,正犹豫要不要给此子喂一颗,就发现身边谢尽欢又是眉头一皱,看向港口附近的一间仓库。
南宫烨动作微顿,眼神冷若寒霜,本想说话,又怕上当,于是先行观察。
结果可见仓库外停着几辆马车,数道人影从里面搬运货物,从货物形状来看,都是酒坛、木箱等物。
从动作来看,这些人都有些功夫底子,在码头当力夫搬货,确实有些异常。
“这些人可能是冥神教的喽啰~……”
正说话间,她发现身边的少侠,肩膀又开始轻轻抽搐,眼神不由一冷:
“你是不是在笑~?”
谢尽欢摇了摇头,正色道:
“我没笑你,是中药了,正事要紧”
“……”
南宫烨深呼吸几次后,不再搭理这混小子,继续观察起动向……
——
今天一更,我尽快把下面的小剧情写完,然后补上,一天确实写不完,实在抱歉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