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返回了破庙,发现婶娘带着弟妹已经离开,倒也不慌张,只是稍稍收拢了一下落下的物什就抱着侄子向采石镇而去。
复又拎着柴刀行了半刻钟,在临近采石镇的时候,甄宝玉就已经赶上了几名亲人。
“走吧,事情已经解决了。”甄宝玉咬紧牙关低声说道:“等会儿到了军营,我说话即可。”
妇人慌忙伸手抱过甄蒲桃,随即愣愣的看着甄宝玉身上的那几分血渍,忍不住又要哭出声来。
甄宝玉却是不管,拉着一众妇孺来到了曾经自家的大宅子前,直接遥遥向着正在披挂的刘淮拜倒在地:“太尉!我们依前言来投军了!”
刘淮正在给张白鱼系裙甲,闻言直接说道:“杜大管,安置人手,严肃纪律,晓得如何做吗?”
一名在吃饭的军士慌忙放下了碗筷,拱手应诺。
“你们先在这里安置,反正是你们家,倒也熟悉。”刘淮将张白鱼的裙甲系好之后,复又转过身来,由张白鱼给自己披甲:“其余事皆稍等片刻,我等先去杀贼。”
甄宝玉微微一愣,咬牙说道:“太尉,小子久居采石,周遭山河地理都熟悉,小子可随军出征。”
刘淮瞥了甄宝玉一眼:“看你似乎粗通文墨,若是有心军事,当个随军文书也可。我们厮杀汉上阵是要定生死的,可若是让你上战场,就是蓄意害你性命了,你是十死无生的。”
甄宝玉依旧叩首:“太尉,无论如何小子都想到沙场上走一遭,哪怕不能上阵杀贼,也得看到一两个金贼死在面前,方才安心!”
平心而论,甄宝玉所想的无非就是仇恨金贼,想要复仇而已。然而刘淮却是想多了,不由得惊诧的看着这厮一眼,觉得这小屁孩竟然还自视甚高,竟然还懂良鸟择木而栖道理。
这小屁孩明显是想要看看靖难大军杀金贼的手艺,才会想要亲眼去看一下。
不过好消息是,山东义军杀金贼的手艺炉火纯青!
“也罢,给他一件铁裲裆,再牵来一匹马。”刘淮吩咐道:“你若是不会骑马,就抱着马脖子跟着跑就行。”
原本百骑长途而来,根本没有多余的盔甲战马,但刚到这里就围杀了三十多个金贼马军,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甄宝玉套上铁裲裆,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一匹马儿,有些生疏的勒了一下缰绳:“小子也骑过吗,虽然算不上弓马娴熟……”
刘淮直接摆手:“随便吧,出发!”
随即,刘淮与张白鱼带着十名弓马娴熟的骑士,外加一枚甄宝玉冲出了营地,直奔金军大营。
采石与金军营垒所在的采石矶东渡口其实不是十分远,两者之间是一片小型的丘陵地带。其中并没有高山峻岭,更像是一个个高低起伏的缓坡,百米落差最多也就是一两米。
长江在此处的大致走势为由南向北,江水被一块方圆六七里的江心洲分为大小两股,西侧那股比较宽,大约有三四里左右,东边靠近采石矶渡口的那股比较窄,可也有两里之宽。
此时环绕着采石矶的锁溪河还只是一条小河,夏日也仅仅是一条浅浅的小溪,冬日水位下降之后,这条小溪也消失不见。
采石矶是一个方圆两里的小山丘,距江面的高度差不多有二十米,靠近江面的西侧十分陡峭,而东北南三侧则十分平缓。如果想要从采石矶西侧的江面上攻取这个制高点十分困难,而防守方却可以从东边的缓坡处支援到山顶。
通常意义上的采石矶渡口其实并不在采石矶上,而是在采石矶北侧的一块平地上。也就是说,东采石渡口也在采石矶的武力投射范围内。
如果江面之敌不顾采石矶而直取渡口,就得顶着渡口和采石矶高地两方的夹击而伤亡惨重。
正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金军的大营就明明白白的设立在了东采石渡口上,而且已经用军中手段加固了城防,使渡口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营垒,其中望楼木墙一应俱全,上面还有军士巡逻,看起来要比宋军依靠采石镇建立的营盘要坚固很多。
十几人驱马遥遥围着金军营寨转了片刻后,张白鱼低声询问:“都统郎君,怎样?”
刘淮想了片刻,摇头说道:“金贼大营规制很全面,有几百军兵在其中守卫,就算靖难大军也会很棘手的。”
这倒不是刘淮谦虚,而是防守的一方本来就有巨大的优势,尤其在背河而立建立营寨时,简直就是个大型的却月阵,金军又不缺什么破甲武器,尤其像第一猛安这等精锐,人人开得了重弓,射得了重箭,想要正面攻破,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军阀思维入脑的刘淮怎么会允许自家兵马第一阵就伤亡数百?
“尤其山上还有小寨,审问的俘虏说其上有两百兵马。若是我军攻打渡口,厮杀最激烈的时候,他们居高临下,直接冲杀下来,伤亡就大了。”
张白鱼拨动着马缰绳:“那就先去解决山上小营?”
刘淮同样摇头,指了指左手边的小山说道:“这个地形注定不能摆开太多人,其中有二百甲士,强行攻打注定伤亡惨重,而且渡口金贼也不是**,总会有些支援的。”
张白鱼仔细用手比量着地形,直嘬牙花子:“唉,有的时候仓促放弃的地方,贼人站稳脚跟后,就得用人命堆回来。”
“不能用人命堆。”刘淮笑出声来:“靖难大军的人命堆不起,淮西宋军的人命此时堆不得。不过……四郎,你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张白鱼一愣,却是猛然反应过来:“太平静了,金贼肯定已经发现咱们了,却没有游骑来往,也没有派遣兵马出营来战,就任咱们来探营,太奇怪了。”
刘淮的笑容更加灿烂:“还能是为什么?金贼主将被这条浮桥迷了眼,又失了三十余马军,以为我军精锐已至,生怕还要损失兵马,就缩到了营中固守。”
张白鱼皱起眉头:“可不对啊,打仗哪有怕死人的?为了怕死人,就将敌人放进眼前,任人窥视营地,这可不是金贼精锐的作风。”
刘淮收起笑容:“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金贼觉得无所谓了。”
说着,刘淮转头对张白鱼正色说道:“贼首觉得只要撑过一二天就行,觉得我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两日之内攻破营寨的。金贼得到了准确的指令,在这两日内守住浮桥与渡口。”
张白鱼愣愣听完:“可能这么巧吗?”
刘淮耸了耸肩:“从军事上来说,那个阿里刮是真的犯蠢,但是从**上来说,此人此举甚至算得上老成谋国。”
“那现在如何?”
“渡口大营有主将坐镇,山上小营却说不定。留两个人在此,可以靠前一些,贼人如果出营,你们就直接跑即可。”刘淮指了指两名老成的甲骑,随后又点出其余人:“随我来!”
说罢,刘淮复又一马当先,沿着小山南侧的缓坡向山顶缓步而行。
一路跟来的甄宝玉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刘淮已经走远,有些犹豫究竟是留下还是跟上。
然而思索片刻后,其人还是咬紧牙关,驱动马儿紧跟着上了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