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二章 只身东海挟惊雷

“金贼水军是属王八的吗?这么慢?”刘淮站在海船上,扶着腰带向李公佐询问:“怎么提前这么多,还是跟咱们前后脚到?”

李公佐握着船舵笑道:“都统郎君,老天爷终究是公平的,那一日的日照海战,我军固然无法阻止金贼水军南下,但海上风浪一起,北风哪里是那么好借的?就算运气极好,没甚沉船,可船队失散却是不可避免的,收拢船队也得需要时间。”

说着,李公佐遥遥看向在最前方开路的李宝旗舰:“即便是以我父亲手训练的浙江水军,在遭遇大风之后,也得用十几天的时间来收拢兵马,要俺说,金国水军还算是手脚麻利的呢。”

刘淮点头:“合理。不过今日就要跟金国水军决战吗?”

李公佐想了一会儿,复又摇头:“海上与河上不一样,大江与普通小河又不一样,虽然在河中,在上游与下游的差别,就是水战胜负的结果,但大江过于广阔了,谁晓得呢?还是得父亲临机决断才好。”

刘淮今日的问题却是不断了:“若以李三郎你的见识,今日能打起来吗?”

李公佐复又想了许久,才艰难摇头:“很难的,毕竟金贼与咱们相距半日的路程,又都是借着东风,逆流而上。除非金贼停下来迎战,或者有大宋水军在前方阻拦,否则很难接战的。”

刘淮点头称是。

如果从战略的层面来说,金国水军以如此决绝的姿态入长江,肯定不是要和宋国水军打决战的。

如果是那样,在日照就应该要打到底了。

金国水军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接应金军渡江,或者说为金军渡江创造机会。

或者说得再明白一点,那就是让宋国认为金军有渡江的能力。

所谓题不一定要会做,但翻试卷的声音一定要响。

只要长江上有金国水军的军事力量投射,哪怕什么都不做,本身就是一个重大的战略威胁,本身就会拉扯宋国的军事力量,促使宋军做出应对。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金国水军在长江游弋,哪怕只在江北有金国马步军驻扎城池的内渡中待命,那么建康水军张广也只能在建康缩着,哪怕再想主动出战也不可得!

这一点,金国水军都统苏保衡与完颜郑家自然也都知道。

当然,无论是李宝还是张荣,也同样不想在此时打水上决战。

身处下游,战略位置太差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浙江水军与东平军也就罢了,三千靖难军与两千天平军则是完全没办法打水战的,他们都是甲骑甲士,都是陆上的豪杰,不晕船就算是好的了。

李宝与张荣想要有所行动,得将靖难军与天平军放到岸上再说。

“按照之前议定的,将靖难军与天平军主力都放在镇江府外,由王世隆统军,建立营垒。”刘淮随后说道:“然后将我们二百骑放到瓜洲渡,无论怎样,也应该见一面刘经略才对。”

李公佐重重点头,随后用旗语指挥身后船队,向着大江南岸靠拢。

因为有浙江水军带头,所以大队运输船并没有受到阻拦,直接抵达了镇江府城外的一个渡口,并且就地开始建立营垒。

刘淮则是与辛弃疾一起,带着二百甲骑来到长江北岸,瓜洲渡之外。

折腾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日头偏西,接近傍晚了。

然而刚刚抵达那片庞大的营垒,刘淮连其上的旗帜都没有见识完全,就见营垒大开,数百宋军甲骑蜂拥而出。

为首的雄壮战将身后跟着一杆‘韦’字大旗,大约四旬年纪,双目如电,身材高大,只是驻马而立,自有一番威势。

此人正是李显忠所部悍将,马军统制官韦永寿。

刘淮高举右手,示意身后二百甲骑止步。

靖难军精锐甲骑轰然停止前进,一起勒住马缰,人马皆静,等待着军官的命令。

韦永寿眼光一凝。

他是懂行之人,自然知道这么一支骑兵的战力有多么强悍,不说骑士,单单那些雄健战马也都是优中选优的。

在配上全身重甲以及明显是从葫芦盔改来的头盔,不难看出这些甲骑都是经历过不止一场血战,并且军械盔甲战马都是从正经金军手中缴获的。

刚刚听说,所谓的靖难军与天平军南下兵马共有五千,如果全是这种精锐,甚至可以稍差一点,那山东的局面此时说不定已经大好了。

韦永寿不是个简单的武夫,心思百转期间,已经做出了些许判断,但其人面上却依旧不显出什么,只是对着刘淮与辛弃疾拱了拱手,随后就带着马军向西而行。

刘淮都已经预备好对方找茬,然后自己反击来立威了,却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倒是有些奇怪。

但很快,陆游与何伯求就带着亲卫从营寨中驰马而出。

“大郎君,刘锜那厮的意思是皂角林那边已经开打,让大郎君受刚刚那韦永寿的指派,与金贼厮杀。”

何伯求言简意赅的说罢,复又瞥向陆游,想要听听陆游在看到宋国两名高阶文武现眼之后,还能有什么说辞。

谁想到陆游只是艰难点头,却是一言不发。

“这是让我来纳投名状来了。”刘淮抱着胳膊,冷笑出声:“我听闻宋国枢密使叶公也在,这军令究竟是刘锜下的,还是叶相公下的?”

平心而论,如果是岳飞的军令,刘淮屁都不会放一个,直接就去执行了。

但刘锜就不一样了。

卖队友是西军的传统,自从西军建立以来,卖过的队友数不胜数。刘锜是民族英雄,也是顺昌之战的豪杰,但他更是个在西军系统里厮混了半辈子的老兵油子。

鬼知道刘锜有没有坑队友的习惯。

“的确是刘经略的军令,叶相公……”想到刚刚叶义问询问生力军是什么意思,何伯求也有些绷不住,笑出声来:“叶相公不知兵的,只在一旁作泥塑木雕罢了。”

刘淮愣了一下,也突然想起这叶相公的荒唐事,不由得摇头,随即对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陆游说道:“陆先生,我一个都统,如何能受韦永寿一个统制官来指派呢?那样岂不是自甘下**?但这是正经抗金大事,却是耽搁不得,还望陆先生在刘经略与叶相公面前回转一二。

靖难军刘淮与天平军辛弃疾立即率军前往皂角林参战,但我们会自己着机参战,绝不听从什么统制官的指派。”

陆游长舒一口气,重重点头。

他刚刚都已经羞愧欲死了,靠着喜怒不形于色才强行将羞赧压了下去。

没办法,叶义问实在是太丢人了;刘锜也确实是太无情了。

山东义军大举来援,你刘锜作为两淮战区的总司令,难道不能见一见他们,勉力一下,并做些许诺再让他们拼命吗?

在山东的时候,陆游不断在说宋国是有豪杰的,宋国是有英雄的,不断的替宋国找补。

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其中尤其觉得这话扯淡的就是身侧的何伯求了。

而刚刚那一幕,纯属加深了何伯求刻板印象了。

宋国高层都是什么玩意?

不过还好的是,刘淮依旧是能以大局为重的,即便面对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还是要率军抗金的。

当然,陆游也觉得让一个统制官来指挥一名都统实在是太离谱,别管这都统是不是自封的,就算官家不满意,也得先把都统的名头撸了,再让他被下级军官指挥。

否则这不就是羞辱吗?

刘锜莫非真的是老糊涂了?

脑中胡思乱想片刻后,陆游突然发现,身侧的何伯求已经在马上系上了披膊,穿上了裙甲,戴上了头盔,提起了大枪,迅速从一名外交人员变成了冲阵的甲骑。

随后,刘淮对着陆游拱了拱手,一声令下,二百甲骑蜂拥而去,飞虎与青兕两面大旗并立向前。

马蹄奔腾间,陆游心中激荡,同样想要跟随袍泽们去冲阵,但立即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只能轻轻一叹,拨马回到了大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