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兴哥身处右翼,率领五百契丹与汉儿混合的甲骑,立在一处缓坡之上,观察着场中局势。
副将李乙真金有些焦躁的说道:“大哥,西边都已经打起来了,咱们还不参战吗?”
耶律兴哥皱眉说道:“慌什么?还不到时候,莫要着急,等会有你拼命的时候。”
李乙真金当即闭口不言,但见到辛弃疾的青犀大旗也开始动了之后,终于忍耐不住,不顾在战场上,就低声询问起来:“大哥,你跟俺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还在怨耿大头领?甚至把这怨气加在了不跟你一起抗辩的大青兕和大铁枪身上?”
耶律兴哥无语至极,但他正在观察着战场形势,一时间懒得搭理身侧的夯货。
然而李乙真金却是越说越来劲:“但是大哥,人家耿大头领虽然收走了咱们三百轻骑,却也补上了五百甲骑啊。那些汉儿也是弓马娴熟的好汉子,在山东这破地方打了老鼻子仗的,丝毫不逊色咱们契丹人。
而且山东这局面,难道大哥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野心?部族就这点人,也撑不起大哥的野心啊!这里不是关外,而是汉地,都是汉人,每个管事的汉人领头,谁会跟咱们走啊!
再说了,大哥若是觉得天平军苛刻,想图个逍遥自在,难道忠义军就能让咱们为所欲为?大哥听俺一句劝,就这样吧,让部族老小过上好日子比啥都强……”
李乙真金絮絮叨叨一通,越说越离谱,耶律兴哥终于忍耐不住:“你个夯货没完了是吗?俺不就是喝完酒跟你们抱怨了几句吗?至于惦记到现在?”
说罢,耶律兴哥喘了几口粗气,复又说道:“就算俺不在意辛五郎,大铁枪的性命,难道也不在意在左翼那两百契丹儿郎的性命?难道也不在意萧盆奴的性命?”
萧盆奴是耶律兴哥依为心腹的部将,属于能够独领一军之人,论其在契丹人中的地位,比李乙真金都高。
不待李乙真金回答,耶律兴哥用长枪指着前方说道:“你看见那面大旗了吗?那就是女真人主帅的位置,他不动,咱们也不能动,先让中军去接战!”
说罢,耶律兴哥复又叹了一声:“要俺说,左翼耿兴那厮也动的太早了。大青兕是谁?刘大郎亲口评价的机敏巧变、勇冠三军之人,还用的着他耿兴去救?那面稍小的猛安就是因为耿兴乱动才出击的!
你看着吧,若是耿兴没有聪明对地方,率左翼甲骑倾巢而出了,没准左翼就会先行崩溃,到时候还得咱们去拼命营救。”
听完耶律兴哥对于战场的分析,李乙真金才彻底闭上了嘴巴,并且在心中盘算起来。
耶律兴哥解释了半天,一言以蔽之,这其实是一个先手后手的问题,但至于是先手好还是后手好,那真的说不准的事情。
‘先发制人’与‘后发制人’两个截然相反的成语却能同时存在,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事到临头,还是得将领随机应变,所谓兵法之妙存乎一心就是这个道理了。
唯独现在既然耶律兴哥觉得后发才能制人,作为部将,李乙真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焦急的等待而已。
说话间,战场的形势继续向前发展。
似乎正好应了耶律兴哥所言,仆散东率领本部五个谋克的步卒与三个谋克的甲骑加入战场后,耿兴那二百甲骑几乎立即就陷入了两面夹击的窘境。
天平军这边,辛文远率领步卒前去支援,却被金军步卒挡住,立即陷入了苦战。
陷入苦战的原因不是说双方步卒战力相差悬殊,也不是因为天平军的甲骑真的就不堪一用,而是说相比于天平军,武兴军骑兵与步卒之间的配合已经臻至化境。
再说得确切一点,天平军虽然学习了金军的军制,学习了金军的军阵,但步骑配合,迭次冲击的战术,天平军却还没有学到精髓。
仆散东所率的武兴军第七猛安先是用骑兵恐吓,随后步卒上前接战,待到天平军阵型松动的时候,甲骑再做冲杀,再之后步卒复又前进,占领天平军的阵地,向前压迫。
一套军事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至于天平军。耿兴的五百骑兵几乎只能集群出动,各个都头根本做不到相互配合,少数骑兵作战的战果根本无法扩大,往往刚刚击溃了一股骑兵,复又有手持长枪的金军步卒前来稳住跟脚,刚刚让一股金军步卒跟脚松动,又有金骑以攻代守为步卒解围。
这就是金国赖以成名的迭次冲锋战术,步骑之间互相掩护,相互配合,迭次冲锋,层层前压,层层撕咬,碰到普通的军队基本上就是一个照面就能将对方击溃。
这里再多说一句,哪怕是金国开国时,这种战术也只是以猛安为单位在运用。因为一方面精锐难得,另一方面则是人数一多,相互配合不好,反而会产生极大的混乱。
而真正将这套战术发扬光大,在数万人大军团中运用自如,让大军如臂使指的将军却是一个汉人。
正是岳飞。
当日郾城一战后,金国被打得连中原都不想要,韩常这种拔箭啖睛的猛人都绝望了,那真的不是完颜兀术能力不行,而是金国上上下下都被岳飞打得丧胆了。
话头说回现在。
算上左翼的骑兵,天平军开始接战的军队大约有一千五百人,竟然被武兴军三百甲骑加五百步卒压着打,是谁也没想到的。
这下子不只是耿兴与辛文远这种副将有些傻眼,就连辛弃疾与李铁枪也是频频皱眉。
他们想过天平军相较于金国正军战力有所差距,但没有想过差距会是如此巨大。
这岂不是说明,如果金军这两个猛安一齐压上,就能瞬间将天平军三千兵马如砍瓜切菜般撵进香公河?
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些客观理由的。
比如天平军是长途而来,武兴军是以逸待劳;再比如武兴军驱赶签军与天平军作战;甚至天平军这三千人虽然都是各部精锐,但缺少磨合,导致配合得不太好。
但理由归理由,战场是赢家通吃的,理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打败了难道还能说不公平,要各自歇息,拿起兵刃,再打一场吗?
对于辛弃疾等人来说,严峻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