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八月三十日,温敦浑玉带领五个谋克的骑兵,通过了沂水县最北侧的罗鼓山抵达这片小小的平原地带时,几乎瞬间就被眼前的情况惊着了。
太荒凉了。
虽然有农舍,有田地,有城池,但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沿途的房屋都是空荡荡的。
这可是中原腹地,逃民就算是跑,难道还能跑到这种程度?
“告诉都统,情况不对。”温敦浑玉回头对着军使说道:“会兰成,带你的谋克散开探路,先探明白沂水县是什么状况。”
“将军!”
温敦浑玉还要继续下令,就看到有斥候已经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木桶。
“将军,咱们猛安没的那三个军使找到了!在官道旁的大树上挂着。”斥候双手将木桶奉上:“只剩下了脑袋。”
温敦浑玉皱眉看去,只见三颗由石灰腌制好的人头静静的躺在桶中。
会兰成又惊又怒:“这必然是贼人在向我军示威,**养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俺们呲牙!”
温敦浑玉瞥了会兰成一眼:“他们可不仅仅是呲牙而已。”
“回来!”温敦浑玉将刚刚上**军使又叫了回来:“告诉都统,徒单章那厮可能已经身死,沂水县可能会有贼军埋伏,让都统早做准备!”
不待其余几个行军谋克反应过来,在心中琢磨出温敦浑玉这番猜测意味着什么,就见温敦浑玉挥了挥手。
会兰成率领本部谋克猛然前突,其余四个百人队四散开来,以十人为单位,如同一张大网一般,向前兜去。
温敦浑玉被亲卫簇拥着,一边前行,一边眯着眼睛左顾右盼,寻找敌人可能埋伏的地方。
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那片占地极为广阔的庄园。
这就是徒单章还能发出信件来的时候,所说的那投靠武兴军的朱老三的庄园吧。
叫什么来着?
大朱庄?
温敦浑玉如此想着,对着身侧亲卫偏了偏头。
亲卫会意,驱马来到大朱庄庄门前,大喝出声:“你们这群汉奴听好了,现在是武兴军第二将温敦太尉当面,太尉心善,给你们三屈指的时间,打开大门,让管事的滚出来。
三屈指后,大军进攻,鸡犬不留!”
恐吓的话刚刚说了第二遍,大门就已经洞开,其中有一人哭得鼻涕眼泪夹杂在一起,连滚带爬的从庄门处冲了出来。
原本这人还想去抱温敦浑玉的马腿,但女真骑兵如何会让他这敌我难辨之人靠近自家将军,早早将长枪交叉,将其拦在五步以外。
这人抱住长枪,大哭出声:“温敦太尉!!!俺朱三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温敦浑玉上下打量了面前之人几眼:“朱三?朱天寿?你就是徒单章在军情中所说的良善之人?”
朱天寿重重叩首,很快他脸上的眼泪鼻涕就与地上的黄土混合在了一起,使得他整张脸都成了大花猫一般。
“徒单太尉……啊啊啊……徒单太尉……”
朱天寿泣不成声,似乎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伤心至极。
温敦浑玉从得胜钩上摘下长枪,轻轻一挥,将朱天寿的幞头挑飞,头发飞散下来。
朱天寿捂住头发,哭声顿时一滞。
温敦浑玉冷然以对:“莫要假惺惺,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要添油加醋,明白吗?徒单章呢?他人在哪里?他麾下兵马又在哪里?”
朱天寿停住了哭泣,老老实实的回答:“三日前,徒单太尉率军与忠义贼决死,在南边吃了败仗,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温敦浑玉脸色不变:“那现在沂水县城是不是已经落到了忠义贼手中?”
朱天寿摇头:“没有,没有,沂水县没有沦陷。”
温敦浑玉至此,脸色才有些难看:“那么,县中百姓是不是都让忠义贼迁走了?忠义贼依旧在南边坚守?”
朱天寿也没有想到,面前之人如此敏锐,只能连连点头:“是是……”
温敦浑玉继续说道:“忠义贼驻扎之地,是不是在沂南镇左近?”
朱天寿只能继续点头:“确实,在沂南镇以北两三里处,就是山丘平缓的山口。”
温敦浑玉每问一句,就有一名亲卫引着数名骑兵拨马而去,到了最后,温敦浑玉身侧几乎只剩下七八名亲卫。
到了这个时候,温敦浑玉已经差不多理清了前因后果。
因为他没有在问事情发生的过程,只是在问现在的结果,而结果为现实,是可以亲眼所见的,就算这朱天寿想要撒谎,斥候也可以一探便知。
望着心腹将领领兵绕过县城与庄子向北而去,温敦浑玉转过头来,用枪尖托住朱天寿的下巴,将对方的脸抬了起来。
“朱三,徒单章曾经在信中不止一次夸赞于你,现在他已经身死,你确实还活着,无论如何,你为地主都是你的干系。”温敦浑玉语气平静:“现在你还有没有摆脱干系的物什,都交出来,没有个一二三,爷爷就在这里活剥了你的皮。”
语气虽然舒缓,但言语中的意思确实狠厉异常。
朱天寿浑身一哆嗦,连忙从怀中将那一封信掏了出来。
原本他还想等着见到武兴军都统蒙恬镇国之后,再当众拿出,让蒙恬镇国能认下他的功绩,但此时看来面前的这位武兴军第二将不太好糊弄,再不拿出来,说不得就会被当场打杀。
有亲卫下马,接过信件后,双手呈给自家将主。
温敦浑玉上下检查了一下印泥与信封的完整,见到的确是徒单章的印之后,才撕开信封,上下扫了一遍之后,冷笑出言:“朱三,你可知道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朱天寿老老实实的回答:“具体内容没有敢看,但徒单太尉口述命令,军中文书书写其上的时候,俺在一旁听着,却是说俺是良善人家,让俺当替了大平正那厮当县令。”
温敦浑玉摇头:“这是徒单章骗你的,其实信中是说,他依照你的计策行事,若他活着,就会给你报功;如果他死了,必然是你向那忠义贼报信,让都统一定要杀**,为他报仇。”
朱天寿再次下跪,在周遭金军甲骑的逼视下,浑身抖若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