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矣当然有理由感动。
因为他既不是如庞如归一般是忠义军的元从,也不是如何伯求一般是魏胜的旧友,甚至都不像张白鱼一般是宋国来的人。
王雄矣甚至连投诚的时间都不算长。
平心而论,魏胜与刘淮父子二人对他的确是很够意思了。
王雄矣选择统兵,魏胜就继续让他统兵,还从中军派遣精锐来给他补充兵力。
他要参战立功从而融入忠义军,魏胜就改变了战略计划,让他率军首发。
到了战场,刘淮也没有因为王雄矣是刚刚投诚而来的就轻视于他,更没有让他的部下去垫刀头。
战胜敌人后,仅仅是初步磨合了一下,刘淮就让他掌握前军大营,将全军的大本营与后路全都托付给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而信任这种东西,王雄矣从来只在一直以他姑姑身份来照顾他的王夫人身上感受到过,此时恨不得掏出心来给刘淮看一看。
且不说王雄矣几乎以感激涕零的心态开始了忙碌。
完成一整套完整PUA的刘淮抓紧补了两个时辰的觉,然后就率领二百甲骑沿着官道一路向北,抵达了沂水县。
然后他就发现,昨**那句‘我不救百姓,谁来救’实在是过于托大了。
哪里的老百姓都不是**,哪里会因为没有天降救星就安安生生的等死?
所谓从来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想创造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沂水县的父老早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自救运动。
昨日那么多骑兵一齐从沂水县城冲出去,所有人都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见?
且不管这些精锐骑兵是去干什么去了……当然,都披挂整齐了,还能干什么去?当然是去打仗去了……也不说这些金军甲骑究竟能不能打赢,就说这些骑兵出去了,是不是就有机会逃出沂水县了?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人说,金军骑兵只是路过沂水县,只是待了片刻,他们走了之后,沂水县自然就会天下太平了!
不用搬家,不用逃难,就能把日子糊弄过去。
事实上,中国人安土重迁的性格已经刻到骨子里去了,几乎成了本能,人离乡**,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能在老家,还是待在老家好。
说句难听的,哪怕是讨饭,在老家好歹能混个脸熟,讨到的饭也能更多些不是吗?
但是,八月二十八日,当金军一去不回之后,还是有大量的官府中人来征收粮食、封锁路口后,原本已经有些放松的沂水县百姓迅速紧绷起来。
而与此同时,前几日就从县衙传出来一个流言也是愈演愈烈,流言说金军数万大军从北面南下,屯驻沂水县,这几日横征暴敛征民夫全都是为了那些金军作准备的。
但还是远远不够,县衙现在还算是比较松的,因为他们的人手也不够,等到金军来了,必然会将全县所有百姓都贬作奴仆民夫。
这流言有鼻子有眼的,而原本因为没见金军抵达沂水县而不相信这流言的人,也因为昨日看到一场声势浩大的骑兵出征而信了七八分,结合今日场景,几乎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如果没有带头闹事的,沂水县百姓还是会在绝望中迎来最终结局。
但是在三天两头就有人活不下去起事的北地,怎么可能会没人闹事?
根本说不清究竟是谁先杀了谁,又或者只是一场斗殴,一场喝骂而已,最终的结果就是整个沂水县都乱了起来。
无数百姓拖着家当,扶老携幼四散而逃。
真的是四散而逃,无论大道小道,无论东西南北,都有百姓在其上艰难行进。
人数相对而言可以算作稀少的弓手土兵衙役根本无法阻拦这么庞大的人潮,而当几名壮着胆子去阻拦的弓手被锄头分尸之后,这些人连吆喝的胆子都没有了。
这时候唯一能出来主持局面的,就是已经回到自家庄子的朱天寿朱三郎了。
朱家庄的庄户半兵半民,随时可以组织起来,而且人数也足够多,足以将沂水县堵住。
但奇怪的是,就连主动上门请托的沂水县主簿也被撵了出来,这厮连面都不见,只说自己在做天大的要事,让所有人不得烦他。
主簿无语至极,却又没有其他办法,加上他不知晓金军与忠义军之间的大战究竟是谁胜谁败,一时间也是慌乱,只能打道回府,紧闭县城大门,任由百姓逃窜了。
刘淮抵达沂水县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混乱的局面。
“张四郎,你带着一百骑,带着我的‘漢’字旗,四散开来,告诉百姓,沿着山路往南走五十里,就是忠义军的地盘,咱们是汉人的大军,自然会管汉人的生死,到了那里就有饭可以吃,有地可以种,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刘淮大声对张白鱼下令:“能劝一个算一个,现在就去!”
张白鱼慌忙拱手应诺。
“管七郎,朱天寿一共五个庄子,与你五十骑,带着金贼的军旗依次到这五个庄子外加一个县城外耀武扬威,并且一定要大喊‘金贼已灭,谢朱三郎恩义’!”
刘淮复又对管崇彦下令。
这种离间计确实是比较粗浅,但闲着也是闲着,万一有用呢?
管崇彦同样领命而去,他麾下的甲骑几乎各个皆扛着一面金军的战旗,其中有代表行军猛安的海东青大旗,还有代表行军谋克的乌鹊大旗,还有一些则是用于临阵指挥的旗帜。
这些金军战旗保存的比较完好,忠义军也没有焚烧或者侮辱,只不过将这些战旗在旗杆子上倒挂,旗杆顶端还缠着一圈白布条,以示这是缴获而来的敌军旗帜。
“其余人,随我来!”
说着,刘淮带着剩余的五十甲骑,绕过已经戒备起来的沂水县城,直取北面的官道。
他的任务最为危险,也同样最为重要。
他要去监视武兴军,在对方抵达的时候,召集全军撤退。
甚至如果武兴军真的如同军议中预计的那般,又有一股先锋甲骑先行抵达,那么刘淮就得凭借手上的微薄本钱,以逸待劳,先声夺人,从而为全军撤退争取时间。
王雄矣甚至在军议中直接说了:这完全是赵子龙那种人物才能干成的事情!
刘淮也不想如此犯险,但之前魏胜有句话说的好。
这种事情,我不做谁去做呢?
这天下事,舍我其谁!
而这种在关键时刻敢于扛起一切责任的性格,也正是许多英豪敢于追随魏胜,进行一场成功希望渺茫的北伐的原因。
这也是现在许多人愿意追随刘淮的原因。
有些魏胜几十年的老兄弟都在私下讨论,别看魏胜有两个亲生儿子,但最像父亲的,最能继承魏胜衣钵的,反而是刘淮这个义子……或者说未来的女婿。
刘淮怀着一种紧张激动的心情来做的准备,从马后炮的角度上来说,纯粹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在这个上午陆续又发生了三件事,使得整个局势复又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