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一战。
孙权输得很彻底。
有兵力优势、有地利优势、又识破了刘封的内应之计,结果依旧输了。
关羽一面令人把守外城三门,一面令岳举和杨兴带了两千人堵在内外城的中隔,即内城南门外。
正前往治署时,议曹从事王甫,带着督邮石信、门下贼曹李勋、门下督盗贼王琦、金曹掾杨光、兵曹掾刘义、官稷刘忠、船官刘让、库令王忠和输官韩重等大小官吏名仕百余人来见关羽。
这些人都被潘濬以私通关羽的罪名抓起来的。
见到关羽。
王甫热泪盈眶,近前深深行礼:“下官议曹从事王甫,拜见君侯。”
众人亦是向前行礼。
关羽扶起王甫:“让诸君蒙受此难,皆乃关某之失。来日关某必会面呈大王,述诸君忠节之心。”
众人皆是含泪拜谢,只感觉这些时日受的苦都值得了。
谈论间。
众人又提到糜芳今夜入狱救了王甫众人及被关押的旧部,又放火焚烧军械库制造混乱。
关羽不由蹙眉:“糜子方如今何在?”
众人皆言不知。
刘封则已经猜到了糜芳的去向,道:“今夜孙权会提前在城中设伏,应是糜子方向孙权告密所致;
他自知难辞其咎,故而入狱放了王议曹等人及关押的旧部,又火烧军械库制造混乱,以求能立些功劳赎罪。
此刻应该夺门出城去成都了。”
关羽冷哼一声:“跑得倒是挺快。”
虽然这般说,但关羽内心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很想揪着糜芳的衣襟喝问糜芳为什么要献城,但糜芳此刻若还在江陵城,关羽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糜芳。
糜芳跑了,那么这事就不用关羽来烦恼了,自有人会妥善处置糜芳。
反倒是让关羽少了一桩忧心事。
由于这次江陵城失节的官吏不少,即便转头又降了关羽,关羽也不敢委以重任。
跟刘封商议了一阵后,关羽顺势擢升了王甫等百余人,重新构架南郡官吏体系。
暂行其职,以安民心。
输官韩重则是请求能跟在刘封身边。
刘封昔日的礼遇,让韩重铭记在心,大狱中能抗住潘濬的拷问,亦是坚信刘封一定能赢。
不论外界如何传刘封,韩重都只想跟在刘封身边做事。
对于韩重这样有能力想进步,且不会因为势穷而变节的人,刘封也是挺欣赏的。
再三确认后,刘封同意了韩重的请求,并委任韩重为治粟都尉,暂留帐前。
韩重大喜。
从一个小小的江陵城输官升为刘备之子的治粟都尉,这也称得上一步登天了。
安排了诸事务后,关羽与刘封并骑来到内城南门外。
城头旌旗如林,一个个吴兵张弓搭箭,紧张的看着城下。
刘封唤来新任的治粟都尉韩重:“可敢入城为使?”
韩重劫后余生又受器重,早已热血上头:“愿为将军出使!”
刘封交代了细节后,遂令韩重近前叩门。
关羽轻抚美髯:“贤侄用一治粟都尉为使,就不怕被孙权或其麾下文武责难笑话?”
刘封轻笑:“昔日韩重能受众人推举来见我,除了输官身份可以出城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韩重有胆色。
回城之后又被潘濬欺压,心中定有怨气,我擢其为治粟都尉又遣其入城,既是为我办公事,亦为其报私怨。”
关羽赞道:“遥想兄长驻军樊城时,有随军厨役在宴席上菜不慎遗落肉块,贤侄不去灰沙,不责下人,随口吞食。
兄长问及时,贤侄又称‘身为将吏,应时时垂怜百姓,粒米片肉来之不易,弃之可惜,士卒厨役,终日劳累,爱之有余,偶有过失,安忍叱斥’。
贤侄初心不改,难能可贵啊!”
刘封没想到关羽竟然还记得十年前的事,不由微微一愣。
又见关羽眉宇间似有怀念,遂又笑道:“若无那厨役,小侄也没机会跟父王结下父子情谊。”
关羽亦笑。
往事仿佛尽在眼前。
谈论间。
韩重已入内城。
得知刘封派遣使者的孙权,直接命人在堂外支起一口大鼎,堆积柴火焚煮,又聚左右文武在堂上,气势甚为吓人。
韩重看到堂下的大鼎,面无惧色,大步直入堂内,行礼高呼:“大汉副军将军麾下,治粟都尉韩重,见过吴侯。”
一旁的潘濬认出了韩重,冷笑一声:“一介输官小吏,什么时候成了治粟都尉了。刘封用人不论才,真是可笑。”
潘濬现在有一种“闻封色变”的心理了。
每每用计,都颇为“巧合”。
献策让于禁去打刘封,结果于禁跟刘封兵不见血就跑去樊城了。
献策趁风雪夜劫营,结果刘封雪中奋兵斩杀韩当还夺船渡江了。
献策诱刘封入城,结果孙权兵败退守内城。
倘若潘濬没有残害同僚之举,众人都得怀疑潘濬是不是刘封的内应。
否则,为什么每回潘濬献策都能让孙权蒙受极大的损失且都对当前局势有重大影响?
故而。
当听到韩重自称“大汉副军将军麾下治粟都尉韩重”时,饶是平日里稳重的潘濬,也忍不住出言讥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本就记恨潘濬在狱中的拷问,此刻又见潘濬出言讽刺,韩重也是不客气:“自古用人先论德,我虽无大才但有大德,如何当不了治粟都尉?反倒是你潘濬,大王敬你为大儒门生委任你为荆州治中,你不思为大王保守荆州就罢了,反而忘恩负义残害同僚,实乃荆州士人之耻。
二臣贼子,只会摇唇鼓舌;断脊之犬,只敢狺狺狂吠。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前面两句,是韩重想的词;后面两句,是刘封教的词。
来的时候,刘封就专门交代,若逮着机会,就用这两句去喷潘濬,以报心中仇怨。
看着枣红色瞬间自脖子飙上额头的潘濬,韩重心中暗暗叫爽:副军将军骂人都不用带脏字,文采真乃当世妙绝!
潘濬握紧了拳头。
尽管恨不得将韩重一刀砍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火气。
韩重盯着潘濬失节来说事,这个时候再去跟韩重对喷,丢人的只会是潘濬自己。
冷哼一声,潘濬扭头不再看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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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濬忽然有种直觉:刘封是故意派韩重来恶心自己的。
孙权见韩重竟然几句话就怼得潘濬不敢言语,心中惊讶的同时脸色也阴沉了不少:“刘封派你来,意欲何为?”
韩重扫了一眼左右,直言道:“副军将军有一子,年方三载,甚聪明;听闻吴侯有一女,亦是年方三载,甚乖巧。
特来求亲,两家和好,并力破曹。此诚美事,请吴侯思之。”
孙权勃然变色:“孤之妹曾嫁汉中王为妻,如今汉中王之孙却要娶孤之女,成何体统!”
韩重无视了孙权的变脸,笑道:“吴侯之妹早已叛离大王,大王已在西川另娶贤良为正室,大王跟吴侯早无礼法上的姻亲之谊。
故而,副军将军之子娶吴侯之女,并无逾礼之处。
相反,汉中王若闻吴侯肯送女联姻,定也不会再计较吴侯偷袭南郡一事。”
孙权那个气啊。
当初派诸葛瑾替子求娶关羽之女的回旋镖竟然飞回来了!
刘封小贼!
定是故意派人来恶心孤的!
孤的女儿嫁给刘封小贼的儿子,孤岂不是比刘备矮了一辈?
孤难道还得喊刘备一声“玄德叔”?
还有。
什么叫孤之妹叛离刘备?
诽谤!
这是诽谤!
孙权恨得咬牙切齿。
如不是如今处境艰难,孙权真想来一句“孤之虎女安肯嫁犬子乎!”
良久。
孙权调整了气息,尽量让语气平和:“孤取南郡,原本是奉魏王之命。今日虽有小败,但尚有坚城险关可守,魏王也会遣大军来援。孤以为,谈论和亲为时尚早。”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孙权的确也有谈的本钱,毕竟从名义上来讲:孙权是向曹操称臣后奉命来夺南郡。
再加上孙权数日前也派了使者去见曹仁,这心中也在盘算着曹仁出兵后再跟刘备和谈,就如上回湘水划界时一般。
韩重早有准备,不假思索:“汉中王与吴侯,本应为唇齿之邦,进可并立夺取天下,退可鼎足而立。
吴侯若想委身于魏,魏或令吴侯入朝俯首,或令吴侯遣子为质,若吴侯有不尊之心,必又会借机讨伐。
汉中王见吴侯势弱,又恼吴侯曾夺南郡,必会派大军顺流而下,如此,江东之地将不再是吴侯所有。
副军将军遣我来,实是为吴侯考虑,吴侯可要三思啊。”
听得韩重振振有词,孙权的眼神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惊讶:“你原本只是江陵城的输官小吏,竟也有如此见识?”
韩重眼神瞥向潘濬,直言嘲讽:“我当了四年输官而不得升迁,只因出身寒微就被大儒门生轻视;幸有副军将军不嫌我鄙**,擢我为治粟都尉,又许我为使,方有一展才学的机会。”
潘濬只感觉一大股的郁气堵在心头,让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又冲我来的是吧!
我乃大儒门生,我不与小小输官置气!
潘濬闭眼。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孙权此刻没心思去在意潘濬的想法,让谷利将韩重请道堂下暂歇,又询问左右:“诸位可有良策?”
左右文武皆是低头不语。
都败成这个样子了,还如何能有良策?
众人其实都有了言和之心,又不敢轻易开口,第一个提出言和的人,今后必然会受到孙权忌恨。
沉默间。
丁奉小声提议:“至尊不如向吕都督问策。”
孙权脸色微变。
由于吕蒙病重不能理事,孙权决定大事时都自动负略了吕蒙,就连吕蒙托虞翻来劝谏孙权“不可伤了民心”,都被孙权自动无视。
然而眼前困境,又左右无策。
无奈之下。
孙权只能派人去请吕蒙。
人还未出府,吕蒙就已经乘车先来了。
江陵城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在内城养病的吕蒙不可能不知道。
了解了详情后,吕蒙请命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刘封和关羽派了使者入城,至尊又岂能不派使者回礼?请许末将出城,与刘封和关羽一谈。”
孙权心忧道:“可子明你如今的病情”
吕蒙打断道:“至尊勿忧,末将还死不了,让虞仲翔与末将同往即可。”
见吕蒙坚持,孙权暗叹一声,同意了吕蒙的请命。
又给吕蒙交了个底:“孤可以让出长沙和桂阳,然与刘封联姻之事断不可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