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卵胎化 第800章 臭棋,定式招

亭外现出一个空置的素雪蒲团,还有一块不规则的冰晶,冰面上升起一方棋枰。

季明没有着急下棋,他打量着那座亭内,似乎只有益算星君一位,并未见到神姥的身影,但是以他的道行,还是能感受到此处地方所笼罩的一种念。

这种念来自于神姥,分布于各处棋枰。

有些在棋枰外显为一片朦胧清辉,以示那处棋枰弈者的棋力之妙。

在几处棋枰前,清辉尤其厚重,特别是铁叉道人那里,其棋枰外的清辉,已是高透于宫外。

在这里,没人注意到季明的到来,也没人注意到他那四处横扫的目光,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自己面前的棋枰上。

在这处地方,一些姮娥以元神化成广寒清虚之气,在外围上方如雾蟒云蛟游走。

其中一道下游,来到那位引领季明的仙子旁,对她说道:“这位灵虚法师,他可真够悠闲的,古往今来参与对弈者,无不全力以对,生怕不能让神姥尽兴,他可倒好,还有心思四处闲看。”

“巧娘似乎对他特别有意见?”仙子有些奇道。

仙子感觉到巧娘这意见非空穴来风,她们太阴女仙拢共也就五位,自这次人间改朝换代以后,就再未履及红尘,不知这巧娘哪里来的这无名之怨。

巧娘没再说话,转开话题。

“六位玉仙从不轻离捣药台,这次忽然下凡,转头此人便携带「玉光童子」职印来往蟾宫,其中必定有些隐秘故事,这些故事宫中很多同僚都愿意探究。”

“有谁探究此事?”

“宫里的老蟾们,还有咱们那位殿事,可都乐意知道这个故事,我看你们聊得颇为投契”

“哈哈,巧娘啊!这太阴众仙中,也就你敢将玉仙们的事情拿到台面上说,你当年真该听神姥的话,下去再转劫一次,好让自个的妖性孽根全数洗去。”

在蒲团前,季明将素莲放出,端坐在上。

他的这一举动,惹来了一些目光,毕竟素莲就出自于月宫寒池之内,由不得他们不关注。

一些人眉头微皱,不明白这位新来的弈者这番动静的意义何在。

季明无视那些目光,他又不是真来下棋的,他这剑走偏锋的路数,要点之一就是吸引神姥的注意。

果然他这还未执子落局,在棋枰前的清辉已凝聚一大团。

棋枰前,他深吸一口冰寒清冽的气息,压下心中因即将面对神姥对弈而产生的微澜,同时元神中也暗自回想一些特殊的定式。

这些都是他苦心孤诣,专门反其道而行之所创的「臭棋定式」。

别人钻研棋道,是追求精妙绝伦,步步杀机,而他则是将种种看似愚笨昏聩、自陷死路的臭棋、昏招,反复锤炼,推演至一种看似浑然天成,实则暗藏机要的境界。

这些定式不求胜,只求败得别开生面,败得能让神姥这等棋道大家,在碾压之余,也能品出一丝意外之趣。

他并未急于落子,反而闭目凝神,仿佛是在养精蓄锐。

即便自己棋枰对面的那团清辉氤氲流转,比之旁处更显“活跃”,代表了太阴神姥更多的关注,但季明依旧没有动一颗棋子。

他的元神意念却没闲着,布散开来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的弥散,观察着这处界域内,那数张棋枰上,黑白子的焦灼情况。

在一位灵官,一位西斗神将之处,都能感受到不愿被旁人元神观察的阻力。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在那座亭内,益算星君那里,并不介意这种观察。

这位星君前的那棋枰上有种势,一如山涧流泉,空灵缥缈,星君落子无痕却是暗藏玄机,其中的棋路牵引着神姥的念头清辉如烟似雾。

在铁叉道人处,也没有额外的阻力,那张棋枰外的清辉厚重如岩,双方意念交锋如惊涛拍岸,铁叉道人的每一次落子似乎极为沉重,那是心力算尽的深沉博弈。

另外那姜昭处,棋路则如烈火烹油,锋芒毕露,步步紧逼。

在他那张棋枰前的清辉,亦随之激烈震荡,这并非表示神姥和姜昭势均力敌,而是神姥之念与姜昭交锋时的不耐与碾压之势。

那些上界星官、人间圣手,棋力或雄浑、或奇诡、或精妙,意念交织碰撞,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击着那无处不在的神姥念力。

时间在无声的棋局中流逝。

季明能清晰地感知到,笼罩在自己棋枰前的那团清辉,其“活跃度”在经历初期的好奇后,似乎随着对无数精妙棋局的持续推演,渐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倦怠与乏味。

如同品尝了太多珍馐美味,再极致的佳肴也难激起最初的惊艳,那是一种属于古老神圣的磅礴心念,对于‘重复’滋味的天然不耐。

“时机到了.”

季明心中默念,倏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

他不再犹豫,捻起一枚黑子,指尖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并非是恐惧,而是在做大事前的一丝紧张、惶恐、后怕。

毕竟他在这张“赌桌”上压了许多筹码,哪怕最后有昴日金鸡帮他为宝如意托底,但请不到神姥,这依旧不能让他的野心感到满意。

直到一瞬间中,自己元神主动觉察和截断这丝犹疑,精神才专注起来。

他没有纠正自己的颤抖,而是稍微刻意营造一点“笨拙”感。

只见他手臂微抬,似在犹豫,最终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略显笨重的姿态,“啪嗒”一声,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极其诡异的位置——天元位正下方紧邻的位置。

此手一出,不仅他棋枰前的清辉猛地一滞,仿佛被这匪夷所思的落点惊住,连远处一直关注此地的姮娥仙子,以及那元神化雾游走的巧娘,都瞬间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姮娥仙子的异样转瞬恢复,她差点忘了灵虚子告诉她的棋路。

没办法,哪怕她不是一位弈者,可在这样的场合里,感受众多天人两界修士那念头心力交织相抵的洪流,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乍一看见灵虚子的那个落点,还是被惊住了。

想到这里,她又莫名笑了一声。

“天元之下紧邻落点?这是初学者都不会犯的昏招!”巧**神念带着毫不掩饰的错愕与一丝讥诮,“他这是疯了,还是自觉棋力浅薄,自暴自弃了?”

一旁姮娥仙子秀眉微蹙,眼中一丝疑惑浮现。

她虽然知道灵虚子要走别致的路线,但是这开局未免太别致了些,不由将全部注意放在灵虚子那张棋枰上。

季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要么不臭,要么臭得彻底一点,千万不能臭中带香,最后不伦不类,反而在臭棋上落了下乘。

他这手棋,正是臭棋定式的开篇——愚公移山式.

此招自堵出路,将宝贵的先手优势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中央纠缠上,已经违背于一般棋理。

棋枰前的清辉在短暂的停滞与错愕后,一道念头传来,带着一丝玩味与审视,代表神姥的白子随即落下,位置中规中矩,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碾压感。

感受到神姥的气势,季明心中一定。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落子,脸上的表情随着落子而产生微妙变化。

棋局上,他时而如莽夫般横冲直撞,将棋子送入神姥精心布置的包围圈;时而如盲人摸象,在无关紧要处反复纠缠,错失绝佳反击机会;时而又如惊弓之鸟,在神姥虚晃一枪时仓皇后退,自乱阵脚。

“投石问路,盲龟浮木,风声鹤唳.”

一招招臭棋定式在心神中一一浮现,这一刻他已站到棋道上的另一个巅峰境界,一时只感众人皆醉我独醒。

在这样的心态上,他的状态出奇的好,每一步棋,都臭得别出心裁,臭得出人意料。

这每一步棋,都精准地踩在神姥“碾压”的节奏点上,为她提供了无数个可以大展神威、痛击昏招的机会。

那神姥的白子如同庖丁解牛,每一次落子都精准地切割着季明黑棋那看似混乱实则精心设计的“昏招阵”。

一时间白子攻势时而如天河倒卷,席卷大片黑子;时而如灵蛇出洞,巧妙切断黑棋大龙;时而又如定海神针,轻易化解季明那漏洞百出的“反击”。

季明这张棋枰对面的清辉已凝出半亩多,随着神姥一次次妙手屠龙、精准点杀,其“活跃度”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许多早已落败,或作无谓抵抗的弈者,都被季明枰前清辉掩盖,在清辉中已经透出一股愉悦与畅快的意念波动,相比于神姥这酣畅念头,季明反而愈发艰难。

这艰难开始还有表演成分,但是越往下,越是真实。

“难!”

额上汗如滚珠,在棋枰上摔成几瓣。

这种臭棋不只是下自己的棋,也是在下神姥的棋,不然如何保证神姥的酣畅淋漓。

那预先准备的几手臭棋定式,早已经用尽,现在纯粹靠着瞳子神帮忙推算棋路,恍惚间眼前已不是棋局,而是某种纵横交错的术数玄机。

突然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瞳子神们已坚持到了极限,他双眼外已是筋暴如网。

“这”

姮娥仙子捂着嘴巴,分不清灵虚子到底动了真格,还是表演居多。

巧娘在旁已不说话,任谁都能感受到神姥在那一张棋枰上对弈正酣,她对棋道不算精通,可她知道神姥的棋道实力,那灵虚子能激发神姥如此状态,可称一代棋圣。

“咦?”棋枰前的绚烂清辉中,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念头波动,带着一丝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