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运昌隆 第一卷侠气少年郎 第六十五章、何人敢为天下先

小小祖师堂里,灯火昏暗下来。

少年高之书眼里放着光,让徐舟心里有些发毛。就像一个在狱中关押十年百年的家伙出狱第一次见到女孩。

不太恰当,但高之书看钱的眼光一直如此。

“你这小子行事跟我很像,但我一直有些反感...原来如此...”高之书扒着徐舟的肩膀,仔细琢磨着这张胡子拉碴的脸。

越看越像,眉毛鼻子眼睛虽然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眉宇之间那股不服就干的神气劲,简直一模一样。

“后知后觉啊。我猜过你是齐鸣走江湖时沾染的红尘账。也猜过你是哪个大宗门寄养在埋云山的隐世弟子...”高之书目光一转,闪身到徐舟背后。

高之书突然莫名说了句没来由的话,“愿天下侠义少年郎,行侠再无掣肘,执义再无顾忌。”

“我听过差不多的。”徐舟小声道。

突然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到徐舟面前,食指和拇指捻了几下。高之书话锋一转,呵斥道:“还钱!”

徐舟摊摊手,“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姓徐的欠了钱都要算在我头上?”

高之书歪着脖子,搂着徐舟走到坎水剑宗祖师堂的画像前,指指点点道:“你看看,多像。米宗主也亲口承认了,徐舟我看你有点侠气的,怎么要赖账不成?”

米有请了请嗓子,郑重道:“想必这位就是富甲一州的高之书,高先生?”

高之书没理她。

“师父说过,祖师他确实欠着高之书一笔钱。但师父也没想过替祖师还钱。说高先生有钱得很,不差这几个子儿。”

“什么话?什么话?”高之书跳脚道:“那米宗主来还!”

米有摇摇头。“亲儿子和弟子都不管,我一个徒孙凑什么热闹?”

徐舟其实想得明白,娘亲在临终前一直念叨的人名不会是什么一般人,再加上米有的话。现在是不想认账也不行。

“高之书,你总要告诉我徐先是因为什么事情坑了你一百刀玉钱。凭证就免了。”

“凭证是没有。当年身死的时候除了这些带着灵气的刀玉钱,其他的一概都没留下。”

高之书心中万般无奈,自己只不过想拿这笔账逗逗瘸子,不曾想瘸子真要为那个从未谋面的爹还账...

可骑虎难下,高之书不说的话难免会在众人心中落个信口胡说的口碑。

一个商人最是在乎信誉,再说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也没什么可保密的。

高之书绷着脸坐在椅子上,心中想了又想终于开口。

“徐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将于高朗带上坎水山?”

徐舟一寻思,高之书还真没什么必要主动撮合这件事。韦谪对自己来说自然重要,可对高之书来说不过一个境界低微的路人。

无疑是赔本买卖,在高之书看来没赚到钱和赔钱没区别。

“莫非是心疼我?”

高之书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骂了几句。

“红丹、画卷皆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值得心疼。”高之书咽下嘴里茶水又清了清嗓子。

“胜兵王的坎水剑宗和红衫军虽然多年敌对,但却是同一人建立的。”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了眼睛。

高之书眯起眼睛,“没错,正是徐先,你爹。”

这话犹如平地乍起惊雷...

米有和于高朗面面相觑,不禁同时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又同时摇头。

“跟红衫军打生打死这么多年,双方阵亡将士何止数万。高先生莫要担心我和高郎,不必编这种谎话修补我们心境。”

“事实如此,高某一介商贩岂敢乱讲?这事早就不是秘密,棠叶学宫还有大宁朝廷内阁的几个老不死都知道。”

“二十年前,徐先让高某筹措一百套红袍红甲。他变卖了身边一切值钱的东西,除了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但还差一百刀玉钱,这钱是高某先行垫付的,可没过多久徐先就死了。这笔账自然成了烂账。”

高之书目光缓缓飘过来落在徐舟有些茫然的脸上,“那孩子就是你。”

徐舟看向韦谪,韦谪无奈摇摇头。“我下山时候,世上已无徐先...”

高之书抬头看向窗外圆月,苦笑道:“沉舟崖、全成宗、埋云山、学宫、甚至还有大宁。如果有一方站在他身后,徐先也不会如此惨死...世上再无徐先,也再无人敢为天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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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大宁京城。

暮气沉沉的中年皇帝高坐在勤政殿之上,翻过手中烟斗。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滑跪而来,用手心接住皇帝磕下的烟灰。

皇帝一口浓烟吐出,侧目看着殿下微微颤抖的内阁重臣和六部侍郎。

他们知道皇帝只有烦心时候才会这样,所以个个低着头不敢冒犯天恩。

“朕让你们议一议徐先的罪名,怎的都不敢吭声了?”

殿下众臣还是不说话,勤政殿里针落可闻。

皇帝一把将烟头砸下,正砸在时任刑部尚书的荀柩脑袋上。

“荀柩,你和徐先来往甚密。他平时所作所为你都了解,你又是刑部尚书。就由你先说。”

荀柩颤颤巍巍捡起烟斗捧在手里,低着头说道:“陛下,臣弟和徐先生有私交,依大宁律法应该避嫌。”

皇帝一拳砸在龙案上,众臣身躯也随之一抖。“朕要你说!”

荀柩深吸一口气,竟是抬起头来恭敬道:“陛下让臣弟说,臣弟就说了。经刑部审理,认为...”

皇帝双臂支在龙案上,静静等着。

“刑部审理后认为徐先无罪!请陛下圣裁!”

皇帝听完猛地抽了下嘴角,竟是不怒反笑。“荀柩,朕平日里是不是待你太过仁慈了?”

荀柩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等着...等死。

“好人你们做,坏人朕来当,是不是?”

众臣哪敢再说什么,他们从未见过一向平和的皇帝这么生气。可徐先也不好得罪。

此时荀柩身后站起一人,一个侧身走出,来到众臣最前面。

“臣吏部尚书何良骥,愿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