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季如歌似笑非笑,“仅仅是为生意?难道不是你们王家,或者说南境朝廷里某些对北境‘新技术’念念不忘的大人物,看到了北境药材生长似乎异乎寻常的好,所以想借此探探虚实,甚至……看看能否弄到些不一样的‘种子’或‘培育之法’?”
文士的额头微微见汗,强笑道:“季村长说笑了,药材生意,无非是买卖而已。”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季如歌语气转冷,“北境的药材确实好,得益于独特的培育技术和环境控制。但这技术,是北境立足之本,绝不外传。合作可以,按我们的规矩来,定期定量购买成品。其他的,免谈。”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奕,忽然对那文士道:“你们的心思,我很清楚。不如这样,让你见个人。”
她示意赵奕上前一步。
“这位,是我们北境的记录官,赵奕。”季如歌介绍道,“或许,你该叫他一声……赵二公子?”
文士猛地看向赵奕,眼中闪过极大的惊讶和一丝慌乱。他显然知道赵奕的身份,更知道赵家与北境的恩怨。
赵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如歌对赵奕道:“这位王管事,代表的可是南境真正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他们或许觉得,通过商业合作,慢慢渗透,总有一天能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甚至……可能还存着将来某一天,能借此拿捏北境的心思。”
她又转向那文士,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北境的东西,愿意卖的,明码标价。不愿意卖的,谁也别想碰。别再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徒惹人笑。至于赵奕,”
她拍了拍赵奕的肩膀:“他现在是北境的人,记录的是北境的事。你们南境内部的那些龌龊和算计,别扯到他身上。更别再打什么通过旧情关系来套近乎的主意,否则,赵家的下场,就是榜样。”
那文士被季如歌一番连消带打、直戳要害的话说得脸色青白交错,冷汗涔涔。他所有的心思和背后的谋划,在季如歌面前仿佛透明一般。
他最终狼狈地告退,连带来的礼单都忘了拿。
等人走后,季如歌对赵奕道:“看到了?开放之后,各种牛鬼蛇神都会来。有的是明枪,有的是暗箭。你要习惯。”
赵奕点了点头。他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南境纨绔,深知利益场中的残酷与算计。
“不过,这也是好事。”季如歌话锋一转,“他们越是想要,越是证明我们的东西有价值。只要我们自身足够强大,守得住,这些觊觎和试探,反而能成为我们获取资金、展示实力的机会。”
她看向窗外,来自南境的车队依旧川流不息。
“把握好这个度,北境就能在这开放与交锋中,越来越强。”
北境的繁荣之下,暗流依旧汹涌。但季如歌显然有信心,能驾驭这股复杂的局势,让北境在风浪中稳步前行。而赵奕,则是她手中那支记录真实、也参与塑造真实的特殊笔杆。
季如歌带着几个弟弟风尘仆仆地出差归来,马车刚接近万福村村口,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平日村口虽也有人往来,但今日却几乎全村出动,男女老少齐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极其灿烂的笑容,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的马车上。
季如歌心下诧异,下了马车,看着眼前一张张笑得异常开心的脸庞,忍不住问道:“大家这是怎么了?聚在这里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村民们闻言,笑得更欢,却都默契地摇头摆手,七嘴八舌地说着“村长辛苦了”、“回来就好”、“没事没事”,但就是不点破,那笑容里分明藏着共同的、巨大的秘密。
季如歌被这阵仗搞得有些莫名,摇了摇头,决定先回议事堂。她抬步向前走去,围拢的人群随着她的前进,如同潮水般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合体的北境常见深色衣袍,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只是一个背影,却莫名地攥住了季如歌的视线,让她心头无端一跳。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男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有了片刻的停滞。
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俊朗的轮廓。他的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定定地看向季如歌。
季如歌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是他?
那个因重伤昏迷,被一纸圣旨送来让她“冲喜”,在后院厢房里躺了整整三年的挂名夫君——凤司瑾?
他醒了?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会站在这里?
无数的疑问瞬间冲入季如歌的脑海,让她一时忘了反应。
凤司瑾同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季如歌。眼前的女子,与他昏迷前所能想象出的“冲喜妻子”截然不同。
没有预想中的怯懦愁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沉静、自信,以及一种经风霜淬炼过的锐利与坚韧。
她的眉眼间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却更显明亮夺目。
这三年,他虽然身体无法动弹,意识却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他听到了太多关于她的事情:如何以一己之力撑起季家,如何带着年幼的弟弟们在北境这苦寒之地挣扎求生、步步为营,如何与各方势力周旋博弈,如何将万福村从破败引领至今日的繁荣……那些零碎的信息,早已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鲜活、勇敢、聪慧绝伦的女子形象,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好奇,乃至一丝难以言喻的钦佩与向往。
他虽为见过,却似有见过无数次。
眼前的女子,早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她在自己耳边低语,脑子里已经勾勒出她的模样。
如今亲眼看到,更甚脑海中的她。
她,当真是天下仅有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