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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就要快到达阴山南麓,陈石却一直都只是静静地趴在杨屠巳的背上,明明身形差不多的两人,此刻却显得很单薄。
几个时辰前,杨屠巳就从阿傍的背上把陈石给换了下来。
实际上背着陈石,无论是阿傍还是杨屠巳都不会费什么力气,并且可以做到健步如飞。
不是比喻,是真正能做到的像是在飞。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都好像特别在乎能让陈石靠在他们身上的样子。
而自从杨屠巳再一次接过陈石之后,行进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就跟正常的走没什么两样。
就连偶尔遇到的路人都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大个小伙子非得让人给背着?是瘦弱了些,也太白了一些,但好胳膊好腿的,多少得惹来些非言非语。
阿傍察觉出越是接近阴山地界,陈石和杨屠巳越是不刻意收敛自己形神,好像目的就是为了在世人面前行走。
以如今陈石和杨屠巳的境界,根本不可能理会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最终杨屠巳还是忍不住问道:“石头,要不我们还是回家看看?”
“回家?”阿傍这才注意到,路程已经到了石老爹家的附近,直线距离过去不超过五里。
同样也有些期待着陈石的回答,或许这样,才能稍微缓释一些阿傍愧疚的心理。
陈石都没有睁开眼睛,样子像只熟睡的小猫。
但另外两人都知道其实他并没有真正睡着,而且即使是睡着了,对于他们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也会纤毫无差的呈现在他们的识海世界之中,神识并不会因为你睡着了就丧失了警觉之效。
题外话就是,相反在这种另一种宁静的状态之中,神识警觉反而会更加的敏锐。
依旧耐心的等待着陈石的回答,只是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加慢了一些。
“唉……”
终于,像是想通了;又或许是被杨屠巳的慢动作磨灭了性子。
陈石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说道:“看看就看看吧,大过年的,不为别的,也应该跟乡里乡亲打声招呼。”
杨屠巳这才忽而打起了精神,有些兴奋的说道:“对嘛,这以后……是该打声招呼的,对吧?”
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杨屠巳还是有些顾忌的给咽了回去。
陈石也是坦然说道:“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乡亲们的感情是纯粹的,也是没有牵连的。”
杨屠巳听得明白,陈石所谓的牵连并不是说乡邻会对石老爹有何没有割舍开来的牵扯,而是说,石老爹的另外身份,并不能在他走了之后,还给周围的人留下什么隐患。
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规规矩矩的守着相对有些古板的规矩。
杨屠巳得到了辰时的应允,这才有些轻快的调转了方向,行进的速度也是快了不少,却并不耽搁陈石环顾左右,欣赏着这一路上的风景。
许是等同陈石自己放下了某种执念,这会儿并没有再昏昏欲睡,精神头更加不像一个受过伤的汉子。
在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一些实兴的水果和糖,全部交给阿傍提着,杨屠巳依旧不愿意把陈石从背上给放下来。
甚至快到村口了,才在陈石的强烈要求下,自己下地走回去。
在一般人的眼里,并不会觉得陈诗有什么变化,顶多只会是觉得这孩子身子骨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硬朗。
在这些人的面前,陈石就真正意义上的只是俗世中陈石,一个辍学在外的乖孩子。
远远的就看见邻居彭姨家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从气度上来说应该还算是个不小的官员。
这还不到正月十五,难道这些人也会这么早就上班了?
带着疑问,陈石并没有凑上去,而是就在他们的眼前路过,径直回了自己家。
没有看见彭姨和陈石大爷,都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并没有什么必要非得打声招呼。
陈石平静的推开院子大门,因为离开的时间不算太短,门口的过槛上都结了一些散乱的蜘蛛网,还掉落了一些不薄的尘灰。
又有些侥幸心理的推开了石老爹最常待的那间房门,屋中的陈设还是原来的看样子,并没有因为离开人气得太久而显得生疏。
陈石就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杨屠巳说道:“你去打些水来,既然回来了,就顺便打散打散。”
“好嘞。”杨屠巳爽快的答应,熟练的抄起檐下的盆勺,往侧门处水井口提水去了。
陈石又拿了一张有些落灰的椅子,用袖子细心的擦了擦,让给还把一大堆东西包在手里的阿傍,说道:“东西随便放下吧,来着是客,请坐。”
陈石说的轻柔、规矩,阿傍却有些不敢真的坐下,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把本就打包好的礼物轻轻放下,转身殷勤的对陈石说道:“我就不坐了,一会儿有客人要来,我替你先收拾收拾。”
陈石倒没有拒绝,而阿傍的推演功夫也已经见长,那些人自己虽然不认识,却有些必须要跟自己打交道的理由,从而主动上门找他。
不久,三人没有动用神通手段,才刚刚勉强将桌椅板凳收拾好,刚才看到的那群人就在彭姨的带领下朝着陈石家走来。
还老远,彭姨就招呼道:“是陈石回来了啊?你爸爸呢,刚才没怎么看到。”
本来还想问问,从来都是在家里过年的石老爹,今年却有些新鲜的快到正月十五了还不在家,又或者是不是有了新的什么进展?
毕竟年前,这周围的人可都见着了他们家有个漂亮又勤快的姑娘。
可随即就发现了陈石面色并不好看,转而有些郑重的问道:“陈石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熟历人情世故的人,即便不是修行者,也依然有些他们得道的方式,彭姨几乎是看着陈石长大的,又反常的环境,多少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彭姨。”陈石先是唤了一声,继而倒头便磕了一个响头。
这是他们本地习俗,也正是陈石这一磕,原本还洋溢着笑容的彭姨,顷刻间眼睛里便有了泪花闪烁。
只听陈石再说道:“家父年前在宜城不幸遭逢劫难,已经走了。”
陈石并没有说谎,只是刻意避开了有些他们最好不要知道的实情。
毕竟是女人,心性敏感,当时就有些落泪,却还是轻轻拉着陈石的手臂,转而安抚让他别太伤心,有什么事这家里面还有他们会帮衬着。
陈石谢过之后便邀请他们就坐。
那些跟着来的人也是不知道还能遇到这种情况,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显露些什么,但陈石又如何不清楚他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抵触。
不想跟他们虚以委蛇,陈石开门见山就问他们来意。
当然这更合他们心意。
看着有些像秘书的一个人赶紧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铺在膝盖上就不停的讲解着其中的内容。
也亏得他专业性的口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把整件事情的条理阐述清楚。
大致上就是省都那边大局计划安排,准备在我们这块地方建一座体育中心,现在跟这里的原地居住民众谈论变迁条款。
只是他没有明说这就是实际决议下的通知。
一共两条选择,要么按土地、房屋、使用性质区别,折合成市场上通用货币价格,最终全部换算成钱,一次性付清就两不相欠。至于户口,有当地部门给予方便,以后想在哪个城市落户都会有优先考虑。
其二就是他们指定一处安置房,每家每户按人口比例分配实际面积,折算差价后再补充剩余拆迁款项。
总的来说,所有条件和手续都是非常优越的,完全有些违背其他地方拆迁方式。
划分范围内的村民,除了陈石这一家,其他人都已经同意并签字了。
一旁的彭姨看陈石还在沉默,以为他是因为石老爹的离开有些做不得主,便跟着劝道:“这次拆迁,我们也打听过,上边并没有为难我们,相反条件上来说还是最好的。
这也是政策,我们都是党员,应该是支持的。
至于选择……我们大家都选择了换购安置房,这样大家以后也相互有个照应。
小陈石啊,彭姨知道你现在可能不知道该怎么选,要不就跟我们一样?至少能有什么事,我们也能替你先担着。”
陈石当然清楚这样的条件是什么样的优越程度。
虽然他的确接触社会很少,但很多消息,也只需要顺便瞄过一眼便已经能知晓个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
只是等刚才那秘书读上第一行字的时候就已经辨明,这件事里边藏匿着极为浓厚的个人情绪。
有妒忌、侮辱,还有情感上的宣泄。
不需要刻意再动用一次谛听术也已经明白,这背后的人跟药王谷有些关系。
只是陈石始终想不明白,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优越感?难道说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背井离乡?
听到彭姨的建议,陈石并没有犹豫或者拒绝,直接爽快的说道:“就听彭姨的,我同意签字便是。”
手续早就都准备好了,一切都非常快,或许等下一次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在又叮嘱了一番陈石尽快搬去新家过后,那群人就推推搡搡的走了,像是因为这种轻松便把事情办妥自己也觉得轻快了不少。
彭姨也有些没想到,回来决定这件事的不是石老爹,而且小陈石还这么无条件便信任了自己,搞得她都有些怀疑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陷阱?
反倒是陈石宽慰她:“搬就搬吧,反正当初石老爹也偶尔说过,现在的砖头房子住着没以前的土夯墙舒适。
他现在走了,其实这个家也没了什么实质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