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房忙着分派银子,沈逾白却跟着周显来到州衙后院一间僻静的空屋里。
屋子中间是一把椅子,椅子上的男子近三十,一脸的络腮胡,从左眼角到左唇有一条狰狞的刀疤。
瞧见沈逾白过来,那男人狰狞一笑,便侧过头,目光颇为挑衅。
沈逾白在他面前站定:“三当家住在此处可还习惯?”
脸上有狰狞刀疤的男子一仰头,怒道:“要杀便杀,哪儿那么多废话!”
周显脸色便是一沉,上前对着刀疤男子的肚子就是一拳,痛得那刀疤男子弯了腰,旋即便是连连咳嗽。
沈逾白并不阻止,而是继续道:“三当家若能将你们藏身之处告知,本官定保你生命无虞。”
海贼除了被烧死的外,还有被箭射伤倒地的。
当时海贼们被吓破了胆,只顾着逃命,根本想不到要将同伴带走。
这些人就被周显领着护卫们都绑了回来,分关在不同的地方,为的就是刑讯逼供。
周显深谙逼供一道,各种手段往那些海贼们身上一使,才知道他们竟抓了条大鱼。
这位三当家在岛上极有威望,甚至已经盖过二当家。
此次领着岛上大半海贼来攻打通城,在他们看来是立功的大好机会。
三当家凭着权势威望,硬从二当家手中将此事抢了过来。
若此次成功,三当家必然能在冯知章面前大大长脸,挤掉二当家成为岛上的二把手便是顺理成章。
谁成想竟遇上沈逾白的奇招,大败之下还被抓了。
三当家却是嘲讽一笑:“还以为你们多有能耐,原来还没找到海岛所在。”
周显对他的嚣张极不满,当即又要动手,却被沈逾白制止。
沈逾白笑得温和:“本官并非本地人,自是不知花蓬岛在何处。”
三当家瞳孔猛缩,整个人挣扎着要站起来,身子却无法动分毫:“谁告知你的?!”
既当了海贼,就是干刀口舔血的营生。
何况他们还是为冯知章等大族办事,手上沾的人命更是数不胜数,更何况还杀了些朝廷命官。
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好日子,就更惜命。
为了逃避官府的围剿,他们躲在一个偏僻的岛上。此岛野花极多,就取名花蓬岛。
此名只是海贼们私自叫,当地人都不知在何处,知州既知道此名,必是海贼中有人招的。
沈逾白笑容依旧:“那就要三当家自己去查了,本官不日便会带人前往花蓬岛,将作乱多年的海贼尽数歼灭。今日来见三当家,就是想与三当家打个赌。”
明明笑得如冬日暖阳,却让三当家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就是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连着两次将他们的人击溃。
头一次还可说是那四十八人大意,寡不敌众。
这一次是他亲自带队,他深知这位瞧着人畜无害的知州大人如何恐怖。
三当家不敢再开口。
沈逾白却并不需他开口,继续笑道:“本官可告知三当家,你们之中已有人投靠本官。不知是三当家先找到那内奸,还是本官先找到花蓬岛?”
三当家浑身肌肉抽搐,看向沈逾白的目光已是深深的忌惮。
沈逾白轻笑一声,对周显道:“三当家是体面人,不可慢怠了。”
周显应了声是,才送着沈逾白离开。
门再被打开时,有人端上来一整只烧鸡,还有酒水,直接喂到三当家嘴边。
自被抓住,三当家一直经受各种刑罚折磨,到此刻一直滴水未进,肚子早饿得受不住。
此时瞧见吃食,他不再犹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是夜,他双眼被蒙住推上了马车。
一路摇晃着行了极远,他被丢下后,马车扬长而去。
三当家正在挣扎,就听到一人惊呼:“三当家!”
旋即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三当家将遮眼的黑布取下,扭头一看,发现与他一同被抓的十来人全被绑着丢在海边。
三当家头一个念头就是想谁是内奸。
能来当海贼,为的就是吃喝享乐,谁给的好处多,他们就跟谁,根本谈不得忠心二字,因此谁都可能是内奸。
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扫视,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脸色也都不差,不像受了什么酷刑。
“他们为何要将咱们放了?”
有人问道。
另一人道:“或许是为了引诱我们带他们去花蓬岛。”
“他们若真跟去了,必要他们有去无回!”
“要不咱们在通城州找个地方躲一些日子,瞧瞧形势再回?”
“岛上定然知道咱们被抓了,在外多待些日子,岛上还有咱们三当家的位子吗?”
众人便都不说话,齐齐等着三当家决定。
三当家探究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端倪,却发现这只是徒劳。
那个内奸既然能供出他的身份以及花蓬岛,必然也会供出航行图。
得知他被俘虏后,二当家聂瓦必然会对他的人动手,若拖久了他再回岛,就已经没他的位置了。
到时候他跟聂瓦彻底攻守易型,以后极难翻身。
三当家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带着一群人划着海边一艘小船离开。
周显得知消息后立刻跟沈逾白禀告,又问出自己的困惑:“我们已经知道花蓬的位置,我带着护卫兵冲上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就是了,为何还要将抓的那些海贼放走?”
那海贼里可是有位三当家。
周显审讯是很有些手段的,不过一天一夜,他们想知道的东西就都得到了。
因着一场大胜,正是士气大盛时,整个通城州可说是一呼百应,想召集人一同攻上花蓬岛并非难事。
沈逾白道:“花蓬岛是海贼大本营,还有一千二百多名海贼,想攻上去必不是易事,到时伤亡百姓就不是百位数。不如将三当家放回去,让岛上自己斗起来,待两败俱伤,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周显皱眉:“三当家并未投靠我们,又怎的会帮我们打大当家和二当家?”
沈逾白笑了:“不是他想打,而是不得不打。除非,他坐以待毙。”
既作为父母官,他自要尽力保住百姓的性命。
至于那些海贼……就让他们死光吧。
沈逾白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