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 第57章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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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深秋的平城总是萧瑟而凄清。

栈房内,暗香弥漫,温暖如春。

十八岁的裴西遒从睡梦中醒来。

晨光熹微,透过朦胧的窗纱洒入屋内,落在他眼睫。

右臂还搂在身边人腰际,跟随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均匀浮动。

他下意识收拢了胳膊,环住她温暖又柔软的腰肢,胸膛似火般炽热,一点点贴紧她后背。

心音,犹如被春风拂过的轻颤的琴弦,清悦悠扬。

昨天傍晚,坊间尚未禁夜,裴西遒自北军府下值,未行出多远,便见到路边树下立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幂篱的轻纱随风飘扬,覆住了面与肩颈,无法窥见其容颜。

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她。

他心狂跳着,怀揣着激动与忐忑迎上前去,脚下竟多了几分踉跄。

“……窈窈?”裴西遒局促地在她身前站定,掩不住的喜悦,“你怎么……来找我了……”

她没有掀起纱罗,他却能感受到她莞尔一笑。

“且随我来。”雍羽隔着宽大的衣袖,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掌心。

他红着脸,呆愣了几瞬,见她已转身款款而行,便也迈开步伐,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最终共踏入了一间客栈。

房间内,裴西遒轻轻关上木门,僵转过身,紧张地抿了抿唇。

对上她清亮视线的一刹那,他猛低头垂眸,羞怯得不敢直勾勾望她。

雍羽已摘下幂篱,晃了晃脑袋。

她向他一步步走来,秀眸弯弯似月牙,其中闪烁着撩人的光芒。

“雁回,有没有想我?”

他背抵着门板,眼前咫尺,是她明媚动人的笑。

“怎么不说话了……”纤细白净的指,轻点在他心口,又缓缓向下划去。

勾住他腰带,往前一扯。

“等、等一等,窈窈……”裴西遒觉得脸烫得已经烧起来了,心尖也发热发烫。

腰被雍羽紧紧环抱住。

“我很想你,”她踮起脚,下巴搭在他肩头,浑身的重量似都压在了他身上,软语温吞,“想念得……快要发疯了……”

裴西遒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热烈的告白。

掌心轻抚她后背,他觉得此刻,胸腔内全被丰沛的甜蜜填满撑涨。

那是一种带着苦涩的后劲、品尝起来却甘甜无比、直让人不停上瘾的幸福。

他刚鼓起勇气,想告诉她,他对她的想念便如呼吸一般、每时每刻都不能停歇。

她却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手开始解他腰带与衣带。

“脱了,我看看。”她说。

他惊得瞪大双眼,浑身肌肉都绷了紧,“啊……现、现在吗?”

雍羽好笑地停了手,屈指在他额前弹了个脑瓜嘣。

“**,我再想做那种事,也不至于猴急成这样吧?”

裴西遒看到她敛了嬉笑,眼中似渐渐腾起了水雾。

“听说,你叔父对你动家法了?”她声音微哽,抑不住的心疼。

他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道,“没什么事,已经恢复了啊。”

雍羽却执意拉着他一起坐到榻上,执意让他转过身去、将上身衣衫褪至腰腹处。

他背对着她,心中忐忑不安,怕她被那些狰狞的伤痕吓到,更怕她会自此嫌弃他。

久久没有等到她开口。

裴西遒攥紧衣衫,“好了,窈窈,真的没事了,快长好了……”说着,他欲将衣领拉回来。

忽然感受到什么柔软的触感,生涩地印上他背脊。

他肩背一颤,随即意识到,那是她的双唇。

她在温柔地亲吻他的伤疤。

“你与裴府,为何分家,”她轻声问,却又不像在问,“他们为何打你,为何急匆匆让你与荥泽郑氏相亲,为何最后与你闹得那样僵。”

裴西遒眉心微沉。

“我……说了我爱慕你之事,也说了想先做好一切预备,等待你嫁我的那天。他们不肯接纳,我亦怕往后会让你受委屈,还是分家为好……”

“裴西遒你是疯了?”她重重地推搡在他肩头,语气不善,“这种事为什么要说?不心虚不羞惭吗?我们的关系就是见不得光,你为何妄想获得接纳?”

“可是,爱慕你,想求娶你——从不是令我羞惭之事啊,”他转过身来,赤诚地望着她,“本就不是什么……不堪之事……”

“但在世人眼里就是不堪!”她蹙眉,带了几分焦躁。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往后,有什么风言风语,明枪暗箭,”他轻抚她发顶,温柔得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来我身后,我都替你挡。”

雍羽怔怔地凝望他的眼眸,眼圈渐渐泛红。

有泪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落裙上。

他缓缓俯首,伴着砰砰的心跳,轻吻去她的泪。

鼓起勇气,衔住了她的双唇。

雍羽破涕为笑,忽就跨坐到了他的腿上。

“时候不早了,”她搂着他后颈,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我们是不是……该……”

他扶住她的腰,犹豫道,“上次……你不是很痛?”

“上次是有些,这次应当不会了。”某人言之凿凿。

结果她还是痛了。

一夜过后,裴西遒已有些记不清昨天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只觉得两人都太过放纵。

此刻,他拥着她,心底漾着无限的柔情。

却是突然想起了不久前与元无黎的对峙。

心像被捆缚了重物,投入冰冷黑暗的湖底,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僵冷。

“窈窈,”他凑过去亲吻她面颊,“我当真能够抛下我的一切,与你在一起……那,你呢……”

窈窈,我已经不顾一切地奔赴而来了,你会向我迈出哪怕一步吗?

她嘤咛一声,烦躁地将他往后推了推。

“……头发。”她埋怨似的皱眉,眼都不睁。

“抱歉……”他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压到了她发丝。

调整过姿势,裴西遒又小心翼翼抱住她,轻声问:“窈窈,你对我的心,与我对你的……是一样的吗?”

“困死了……你安静点……”两只手又开始将他往外推,毫不客气。

他错愕地望着她。

怎么睡完了就变得这么冷淡了。

裴西遒心里憋着股气,翻身下榻扯过衣物来,背对着她,侧目冷犟道:“那我走了。”

“随便了,走呗,”她慵懒地摆摆手,看都不看他一眼。

又颇不耐烦地道了句:“反正做也做完了。”

他站在榻前,刚把裤子提上,一听到她这句话,仿若有一大盆冷水自头顶倾盆浇下,凉透了心扉。

浑身血液都凝冻成冰。

他拧眉瞠目,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他颤抖着嗓音,近乎低喝地质问。

什么叫——反正做也做完了?!

在她心里,他就是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用具,除了满足她乐趣,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她又视他的拳拳真心为何,可轻易丢弃的玩物,能肆意轻**的埃尘?

裴西遒浑身发抖,脸板得难看极了。

他一言不发便穿好了衣服,动作大得令布料发出唰唰的声响,仿佛在跟谁赌气。

榻上,雍羽仍背对着他侧躺着,像只高傲冷淡的猫咪,对周遭的一切全然不在意。

裴西遒憋着火气,心底的郁闷如山岳般难撼,拽起佩剑和绶囊就往外走,脚步跟灌了铅似的沉重。

行至门畔,他凝伫良久,也没等到她的一声挽留。

“我走了啊。”裴西遒紧绷着神色,倔强地不肯看她。

无人回应。

“我真走了啊。”他不甘心,冲床榻的方向扬声道。

无人回应。

裴西遒咬牙,冷笑一声,重重摔门而出。

如使性傍气般,宣泄着所有的委屈与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