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明回到工厂的时候，还没到下班时间。
他索性先去销了假，然后就去了车间，想着把之前改进Z35型摇臂钻床的想法跟牛师傅提一下。
谁知牛师傅一看到他，就立刻关了机床，放下工具，拽着他“噌噌噌”溜到一边。
“小王，不好了，不好了！你明天就要露腚了，邝师傅指定得拿鸡毛掸子抽你！”
牛师傅面带惊惶之色，一向说话慢吞吞的他，此时说话却哒哒哒地像机关枪。
“啥玩意儿？露腚？”王思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问道。
“对，露腚！刚才邝师傅打电话来说，明天就是你的考核之日，他不方便回来，可是又说了，是跟他打赌的一个老对头会过来现场监督......
哎哟，我的娘咧！
这可不就是露脸不成，改成露腚了吗？而且还是给你师父的老对头露腚！”
牛师傅急得团团转，时不时擦一把头上的汗，后悔不迭。
他哪里知道这次考核背后，竟然还有一场涉及脸面的磕头豪赌啊？
自从接手小王，因为不想拔苗助长，他就一直阳奉阴违地放养这小子来着，这下子可要把邝师傅坑惨了！
不只是邝师傅，小王这脸也要丢到姥姥家了！
“小王啊，都怪我，这可咋整啊......要不，你装病？对对对，你可以装病啊！”
牛师傅手“啪”地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眼睛都亮了，觉得自己真是机智，这就想到一个好主意。
王思明嘴角一抽，“牛师傅，装病可以装个一天两天，但总不可能一直装下去吧？”
牛师傅一愣，随即哭丧着脸，蹲下身子，“是啊，装病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得露馅......都怪我自作主张，都是我的错呀......”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小王考核失败，被邝师傅的老对头耻笑。
又看到，在工厂里一向备受崇敬的邝师傅，姿势不雅地蹲在地上给老对头一边“砰砰”磕头，一边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
至于为啥是蹲着磕？打赌又没强调跪着磕，是吧？
“哎？对呀！那为啥不躺着磕？抬一张钢丝床过去，让邝师傅躺床上，抬头轻轻在枕头上磕几下后脑勺，不也算是磕头了？”
牛师傅猛地一拍巴掌，眼中闪过惊喜。
王思明：“......”您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王，我得赶紧给邝师傅打电话去，这样磕，至少咱面子丢不了！”牛师傅哈哈笑着，转身就要跑。
“哎哎哎？牛师傅，不必了！”
王思明哭笑不得地拉住牛师傅，要是他真考不过，指不定也会劝师父采用牛师傅的妙招，耍赖嘛，不丢人！
可他现在考个钳工**那是手拿把掐的，压根就用不着这个后招啊！
“牛师傅，您放心，我明天肯定不会给师父丢脸的！”
牛师傅满脸不可置信，“放心？我咋可能放心呀！这两个多月你一直游手好闲......现在考核还提前了，就算咱们今晚不睡觉，我也给你补不成胖子呀......”
王思明：“......”
他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牛师傅的工作台，二话不说，抬脚就朝那边走去。
牛师傅正碎碎念呢，突然就见王思明走了，一脸懵逼地追了过去，“哎？小王，你咋走了？”
王思明停在工作台前，看着上面那台C620-1型车床的溜板箱总成，凑过去检查了一番，扭头问道：“牛师傅，这是您的工作任务？”
牛师傅不知道王思明为啥要问这个，茫然地点头：
“对啊！这是今天车间从报废设备上拆下来的精密部件，需要修复内部齿轮传动机构的咬合精度。”
王思明脑子里瞬间就捋清了关键，溜板箱大修的核心是要搞定齿轮啮合间隙调试，这属于高难度工序，是六七级钳工才能修理的大活。
但是，他刚才发现，眼下正要进行的应该是齿轮轴端面定位销孔校准，要求孔径φ8H7、公差±0.015mm，端面垂直度还得≤0.02mm。
这活儿可刚好是**钳工的水平能够修理的呢。
那么，就愉快地决定了，先给牛师傅露一手！免得这老头晚上自责地睡不着觉，再跑来拍自己的宿舍门。
想着，他便顺手拿起牛师傅搁在一旁的什锦锉、塞规和百分表，左手稳稳按住齿轮轴，右手攥着什锦锉斜着45度角，手腕轻发力......
“不是？你小子干啥？”
牛师傅惊得张大嘴巴，刚想上前阻止王思明，却见这小子手中的锉刀已经在孔口边缘划出均匀细密的纹路，几下就粗修到位，拇指时不时地蹭掉孔口残留的铁屑，接着换平锉精修，动作干脆利落没丝毫拖泥带水。
“这灵活的手腕，这美妙的节奏......”牛师傅一下子就看住了。
片刻后，就见王思明拿起塞规一插，丝滑无阻滞，再用百分表一测，指针纹丝不动。
“牛师傅，递下毛刷呗？”王思明头也没抬地说道。
“哦哦。”牛师傅愣愣地拿起毛刷。
王思明随手把校准好的齿轮轴归位，接过毛刷仔细扫净轴面油污，轻拨齿轮，原本发涩的转动瞬间变得顺滑。
牛师傅眼睛瞪得溜圆，愣了一瞬后猛地一拍大腿，“好小子！这活儿大林都得磨个半钟头，你这才眨眼的工夫就弄好了？
明天你这**考核，稳了！”
王思明放下工具，看着自己修理的成果还是那么完美，嘴角满意地勾起。
不愧是他王小明！
要不是为了藏拙，他分分钟就能把整个溜板箱给修好！
牛师傅激动过后，眼中突然冒出问号，“不对啊，小王，我教过你这些吗？你啥时候练会的？”
王思明笑容一僵，立刻又恢复正常，“牛师傅，你咋忘了呢？就是那天，那天，你跟马师傅修那啥，然后我那啥，那啥那啥嘛，哈哈......”
牛师傅晃了晃脑袋，可能，应该，他真的教过吧？小王是天才，大概才旁边看了一眼，就会了！
对，肯定是这样！
王思明轻轻呼出一口气，听到下班的大喇叭声响起，跟牛师傅挥了挥手就跑了。
心里想着：明天师父的老对头就来了，也不知道那老头啥样？哼，肯定面目可憎！
几十公里外，一个面容憨厚的老人猛地打了个喷嚏，抬头看向邝师傅，“成成成！你可别磨我了，我答应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