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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二十五年的春日,紫禁城御书房的窗棂外,新抽芽的柳枝在风中轻摇。
李祺拄着龙头拐杖,缓步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羊皮纸绘制的图卷上,大明的疆域用朱砂标注,从东亚一直绵延到中亚的葱岭,连西域的帖木儿旧地都画上了藩属的标记。
他望着欧洲板块上密密麻麻的小国名称,忍不住叹了口气:“标哥,你说你生那么多儿子做什么?老二刚就藩波斯,老三又盯着印度河平原,老五老六扔去了美洲,老七老八去了澳洲,老九老十还有好几个崽子……总不能让他们挤在中原喝西北风吧?”
要说朱标这家伙也是能生,跟老朱比起来都不遑多让了。
朱标坐在龙椅上,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他放下手中的朱笔,讪笑着摆手:“多大点事。欧洲不是还有一堆小公国吗?让老四朱棣再去敲打敲打,随便划块地扔过去就是。”
他拿起案上的奏折,“你看这奏报,燕王朱棣上个月刚把多瑙河畔的那几个公国收拾得服服帖帖,连王室徽章都换成了咱们的龙纹,他又没生几个儿子,不是正好便宜了我家这些小崽子?正好让孩子们去‘教化’他们。”
李祺闻言笑了,拐杖在地图上的美洲板块敲了敲:“何止欧洲。你看这美洲,从东边的海岸到西边的山脉,跑马三个月都跑不到头,地方太大了秦晋燕三王管不过来;还有南边的澳洲,听说遍地都是没见过的鸟兽……把藩王们扔过去,给他们几队亲兵,能不能站稳脚跟,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释然,“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操了一辈子心,也该松松了。”
朱标点点头,目光转向地图西侧。
那里标注着“帖木儿藩地”的字样,旁边用小字记着贡赋清单。
十八年前,帖木儿东征大军覆灭后,他的第四子沙哈鲁为保国祚,亲自带着降书来到南京,不仅用国库一半的财富赎回被俘的将士,还签下了足以压垮藩地财政的赔款条约——每年输送的黄金、宝石、良马,一半用于大明将士的抚恤,一半充实国库。
此外,割让阿姆河以东的全部土地,藩王世代称臣,连去年刚成年的帖木儿曾孙女,都作为和亲公主送入了大明宗室。
“说起来,这西域倒是安生了。”朱标感慨道,“当年咱们在嘉峪关拼死拼活,如今使者从撒马尔罕来南京,走的都是咱们修的驿道。”
他翻了翻手边的账册,“去年商税收上来的银子,比开国时的国库总和还多。江南的丝绸、瓷器顺着海路卖到欧洲,泉州港的船帆遮得海面都看不见水,光是海关抽成,就够支付北疆的军饷了。”
李祺接过账册,看着上面“农业税:免征”的字样,嘴角露出笑意。
承天十二年,当承天帝提出用商税、矿税、海关税替代农业税时,满朝文武都以为是天方夜谭,可如今,不仅田赋全免,朝廷还能拿出银子修水利、给老农发耕牛补贴。
京郊的农庄里,连七十岁的老汉都知道,“种地不纳粮,还能领赏钱”。
“盛世啊……”李祺轻声道,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欣慰,“当年在阿力麻里啃冻饼的时候,哪敢想有今天。”
朱标放下朱笔,突然定定地看着他:“老李,你说……咱们还能活几年?”
李祺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个老东西,盼着我早死?”
他拄着拐杖站直些,“我至少还能陪你再折腾五年,你要是敢先走,我就把你偷偷藏的那坛波斯葡萄酒全喝光。”
朱标被逗得咳嗽起来,笑着摆手:“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带我出海吗?在船上说,等天下太平了,就舍下一切,乘船去看看日出的尽头。”
李祺的眼睛亮了:“怎么不记得?你当时还说,要带二十船丝绸,换一些红头发的大洋马。”
两个老人相视一笑,眼底的疲惫被少年般的憧憬取代。
御书房里的烛火燃到深夜,没人知道他们密谋了些什么,只看到第二天一早,水师大都督李景隆、左都督冯诚、右都督邓镇、五府大都督常茂等这几位手握兵权的勋贵,突然同时告假,说是要去东南沿海“巡查海疆”。
三日后的早朝,奉天殿的香雾还未散尽,承天帝朱标坐在龙椅上,声音虽苍老却异常清晰:“传朕旨意,即日起,传位于太子朱雄英。命李祺之子李策为太师,辅政新君。”
满朝文武瞬间愣住,连太子朱雄英都懵了。
因为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啊!
皇帝陛下先前甚至都没传出些许风声!
虽然朱雄英这位太子殿下文武双全,而且已经三十多岁了,足以接过重任,但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至少得让礼部挑选一个良辰吉日,办一场禅位大典吧?
朱雄英刚要出列劝阻,却见朱标已起身,摘下头上的通天冠,随手递给身边的内侍:“朕的话,就是旨意。”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奉天殿,龙袍的下摆扫过丹陛,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等朱雄英反应过来,冲出殿门时,只看到朱标翻身上了一匹白马,在侍卫的簇拥下,朝着朝阳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龙袍在风中展开,像一面褪色的旗帜。
朝阳门外的码头,二十艘恐怖巨舰早已升好了帆,李景隆等人穿着便服,正指挥水手搬运物资。
李祺拄着拐杖站在旗舰的甲板上,见朱标骑马赶来,笑着朝他招手:“老东西,再慢一步,我就不等你了!”
朱标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侍卫,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跳板。
李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两人踉跄着站稳,相视大笑。
甲板上,他们的妻儿早已等候多时,李祺的夫人临安公主正指挥侍女摆放茶具,朱标的皇后则拿着披风,嗔怪地看着朱标:“都多大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疯跑。”
顿了顿,临安公主抱着李祺,恋恋不舍地看向这大明。
“夫君,咱们真要不辞而别吗?”
“那不然咱们走得掉吗?”李祺大笑着回答道,“夫君带你周游世界去!”
“开船!开船!”朱标不理会皇后的埋怨,拉着李祺跑到船舷边,对着水手们大喊,“把帆全升起来,去最远的地方!”
李祺也跟着起哄:“先去美洲!见见老二、老三和老四他们,听说那里的玉米能长到一人高,咱们去啃个新鲜的!”
将士们笑着拉起锚链,巨大的帆布在风中鼓起,二十艘巨舰缓缓驶离码头,朝着东海的方向而去。
船尾的旗帜上,没有龙纹,只有一个简单的“游”字。
当朱雄英与李策带着文武百官赶到码头时,船队已经变成了海平面上的一串小黑点。
朱雄英望着远去的船影,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对李策道:“这两个老家伙真是……看来,这担子,咱们得接稳了。”
李策点头,目光落在岸边百姓的身上。
此刻的码头上,不知何时聚满了人,大家望着远去的船队,没有人喧哗,只是朝着船影的方向拱手。
他们或许不知道皇帝陛下与李太师要去哪里,但他们知道,正是这位老皇帝和那位老太师,让他们过上了“种粮不纳税,出海能挣钱”的日子。
海风吹拂着朱雄英的衣角,他想起小时候,祖父朱元璋曾摸着他的头说:“守天下,比打天下难。”
那时他不懂,此刻望着万里晴空下的大明疆土,望着身后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望着远处城墙上飘扬的龙旗,突然就懂了。
而远在东海的巨舰上,朱标与李祺正凭栏而立,看着朝阳从海面升起,将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你说,咱们能活到看见南极的冰山吗?”朱标问。
李祺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这船够快,别说冰山,就是月亮上的广寒宫,咱们也能去瞧瞧。”
两个老人的笑声混着海浪声,随着巨舰一起,驶向了未知的远方。
他们用一生缔造了一个盛世,如今,终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去看看这个被他们护佑的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