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挺起胸脯,主动说道:“我手上也有些积蓄,能请得起。”
“那就这么定了。”
陶有道立刻答应了。
能得到圣人的看重,好处肯定不少,再说他们也大概猜到王富贵可能跟火器有关。
京城保卫战中,火器立了大功,圣人怎么可能忽略王富贵的贡献。
说着说着,他们互相推搡着走出了实验室。
夕阳只露出半张脸,像是对人间还有些留恋,躲在山后偷偷看着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地走出了学校。渤海沿岸的各个港口都在进行翻新和扩建,就连辽东那边也在积极筹备。
大沽口军港建成后,建设速度非常快。
福船在港口来来往往,不断尝试航行到更远的地方。
每次出海,范广都会仔细查看海图,在胡义的讲解下,他也逐渐学会了这些知识。
大船和小船不一样,渔民的渔船能去的地方,福船未必能通过。
但大明朝有《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着番图》、《过洋牵星图》、《针路航图》、《海船武备图》等航海资料保存下来。
对于周边海域,没有哪个国家比大明更了解。
但书本归书本,没人会用的话,也只不过是一堆废纸。
因为南京的古今通集库以前着过火,朱祁钰早就看过这些书,那时候连进去都不行,现在他可以随意取出备份。
当地渔民很喜欢在海上看到福船,因为那是最安全的捕鱼区域。
范广拿着手里的圆筒,不停地从孔洞中望向远方。
京城保卫战的时候,望远镜很少,只分给一些精锐的斥候,现在福船上每个瞭望员都有一个,作为将领的他自然也拿到了自己的望远镜。
现在的福船是远程攻击部队,越早发现敌人,反应就越快,等敌人靠近时,福船的炮口已经对准他们了。
“前面那个小岛还没查过吧?”
范广看着远处突出的地方,问旁边的胡义。
打听附近岛屿的目的,是为了让海盗无处藏身,保障渤海的安全,另外,合适的距离设置物资点,也能让福船走得更远。
“嗯,再靠近一点,派船过去看看。”
胡义也拿着望远镜,这种新奇的东西他以前从没见过,知道怎么用后,就特别喜欢。
大沽口外的小岛都已经查过了,现在福船一直往东北方向搜索。
凡是能看到有人住过的岛屿,都会被标记下来,作为重点检查的目标。
这些小岛都很小,根本不适合长期居住。
福船的行动并不隐蔽,本来就是要吓唬坏人,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白跑一趟。
等小船回来汇报岛上情况后,范广才继续出发航行。
在地图上,从大沽口出发向北,经过永平府,就能直接支援广宁各卫所,覆盖朝廷目前控制的辽东地区。
前提是船得足够多,海军力量得强大。
以后范广要驻守狮子口,也就是旅顺,从而掌控整个渤海和周边海域。
而大沽口这个巨大的出海口,就像口袋里的口袋,易守难攻,会为大明的海上力量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援。
“以前经常听说海贼的消息,现在倒是连影子都没了。”
范广听着毫无收获的报告,对胡义说道。
“是啊,浙江那边本来也是海盗猖獗,经常 ,现在也很少听说有动静了。”
胡义点点头,然后指着前面说:“再往前就是广宁了,这四天的计划,到这里就结束了。”
“海图都画好了吗?”
范广问。
胡义点头说:“差不多画完了,所有的暗礁和岛屿都标出来了,潮汐的变化也都记下来了。”
“好,接下来分船出海,一支走这条航线,另一支往南,一直走到登州。”
范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整个区域就这样被圈了起来。
在天津,舒良看着新建起来的造船厂,不得不说,大明的工匠确实有惊人的施工速度。
大部分船匠已经学会了福船的建造方法,造船厂的基本运作也可以开始运转了。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回京城交差了。
现在,他主要盯着天津市舶司衙门。
对于这位太监,市舶司提举黄秀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天津的码头被称为六国码头,市舶司提举负责收税和发放通关文书。
从京城传来消息,关于商税,港口现在改叫关税,按十抽一的比例,收取海外贸易的税。
原本表面上,市舶司只管朝贡船只,但私下里,那些来朝贡的,哪个不是带着商人来做生意的?
以前这份差事可能被朝廷忽略了,但现在舒良这个太监就住在衙门里,平时去工地看看,大部分时间都在衙门里到处转悠。
这让黄秀提举心里总是不安!
最让黄秀担心的是,最近几天从京城不断有火器运到大沽口,护送这些武器的士兵进去后就没有再出来。
这是一股不小的武装力量,配上那些大炮,天津的海岸线已经很久没有海寇的踪影了。
大沽口就像一座佛像一样安静,黄秀虽然不太情愿,但也不敢多说什么,难不成让皇上觉得他以为海边有海盗是好事?
他不过是个五品官,还不至于拿命去赌。
舒良看完造船厂,回到衙门要了一壶茶,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
皇上虽然没给他监察的职务,但他自己清楚,他的出现就代表皇上的意思。
坐了一会儿,舒良看见黄秀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道:“内官,那造船厂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舒良也笑着回答。
“这是最近各港口翻新的情况,还请内官过目一下。”
黄秀说着便拿出一卷文书,递到舒良面前。
“不用不用,这是你们的事,不是我们的事,皇上只是让我盯着造船厂而已。”
舒良立刻伸手拦住,摇头摆手地拒绝。
“这话可不对,您来了不就是代表皇上的意思吗?给您看看也是应该的。”
黄秀不好意思地把文书收了回来,一边说着一边解释,然后换了个话题问:“内官,大沽口怎么进去了上万士兵,一个都没出来?”
舒良一听,皱了皱眉,反问:“这好像和黄提举没什么关系吧?”
“是是是,下官只是好奇,怕士兵耽误了军期,被皇上责怪。”
黄秀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地说。
“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太爱打听的人,命都不长。”
舒良转过头,不再看黄秀,拿起茶碗吹了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像一滩水一样。
“下官多嘴了,下官多嘴了。”
黄秀一边说一边不断道歉。
“下去吧,没事别来找我。”
舒良闭着眼睛,晒着太阳,语气懒散。
他确实不清楚大沽口的具体安排,军事上的事,可不是一个太监能随便问的。
至于黄秀,爱打听就让他去打听吧,天津这边也有东厂的人,如果这事该他知道,他自然会知道。
士兵到了也不能马上用,还得经过训练和磨合。
海军可以不会游泳,但一定要尽量减少晕船的情况。
朱祁钰可没打算让自己的战舰用锁链和铁锚连在一起,等着别人放火攻击。
士兵虽然多,但真正能胜任海军的却不多。
让大沽口用有经验的老兵,而不是到处乱招人,原因就在于此。
这些老兵更有耐心,而且他们身上的数据也能为以后招募新兵提供参考。
黄秀是朝廷官员,不喜欢身边有军队驻扎,这是他的事,不适应就换掉,现在朝廷就是这个态度。
天津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建了造船厂之后,运河上和造船相关的物资运输和交易会更多,所以大沽口的士兵不仅要盯着海面,还得盯着运河。
跟他们比起来,一个市舶司提举算什么?
舒良眯着眼,没理会黄秀离开,晒太阳确实是一种享受。
京城,郕王府外面。
一个中年人站在王府对面的街道上,神情犹豫。
最后,他叹了口气,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走在变了样的京城,中年人步伐稳健,好像在欣赏周围的景色。
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
手里两枚铜钱在他指间来回翻转,他信命,也不全信,但这是他谋生的手段。
十二岁那年双目失明,没办法活下去,就拜了师学占卜,手艺练成后,有一年跟着父亲路过大同,被石亨看中,便留在大同,一直待在石亨身边。战事结束后,石亨把他请到了京城。
可一切变化得太快,京城保卫战结束后,石亨调离京城,他也慢慢疏远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卦象和实际不符。
石亨在大同时,曾请他给当时的朱祁镇算过一卦。
龙岁一跃,秋日隐匿又跳跃,明年中秋皇帝必然归来;但占卜说不要行动,应该潜伏在深渊,回来后反而会失去位置。
意思是,皇帝出征失败,还会丢掉皇位。
他根据当时的局势做出的判断,朝中大臣劝说朱祁镇的事情他也清楚。
说是算卦,其实很多时候是可以被人操纵的。
正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应对,圣上的驾临并不是秋天回来的,而是去年就已经被赐了毒酒。
所以后来所谓的复辟,根本没有道理,因为朱祁镇早就死了。
石亨是个实际的人,看到圣人果断处理之后,也慢慢和他疏远了。
所谓的占卜,不过是一种让人相信的说法,为了让人信服,他也会在某些地方推一把。
他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但如果没人相信,他就没办法利用。
情况就是如此,作为一个算命先生,他拿着一根竹杖,一步步摸索前行,但心里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他叫仝寅,靠给人算命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