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只闻，造甘泉宫。未闻，改县为京。”左丰斟酌答曰。董侯有此问，必有所闻。无论是谁暗进谗言，董侯皆心有所虑。</p>
“三弟流火天降，麒麟送子。且又为嫡出。论尊卑，朕远不及也。”董侯言道。</p>
左丰唯有硬声答曰：“蓟王奉献不减，心意已决。先帝前后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皆是祖宗家法。陛下名正言顺，继大汉皇帝位。奴婢窃以为，实不作他想。为宜。”</p>
言罢，左丰已暗生悔意。末尾“为宜”二字，尤其多余。非是苦心劝慰，反倒像言语相逼。</p>
董侯似并未能体会：“少令所言极是。”</p>
不等左丰暗自松气，董侯又问：“甘夫人又是何人？”</p>
“闻，乃方士甘始之女。因广有道术，人称‘神智夫人’。与父伴驾南下，护麟子周全。被蓟王尊为义母，育麟子于甘泉宫。”左丰又答。</p>
“甘始乃有名方士。与青牛师等，并称千秋三师。京中权贵，多有结交。皆未闻有女。”必有人暗行离间，否则董侯焉知，其中详情。</p>
心念至此，左丰亦不敢胡言，乃至惹祸上身：“化外之人，游方之士。大多不言身世。究竟此女，是亲生，还是寄养，奴婢亦无从得知。”</p>
“少令不知亦无妨。”董侯言道：“只需视如己出，哺养三弟成人。朕便尊一声‘义母’，亦有何妨。”</p>
“陛下明见。”左丰暗松一口气。忽又感慨，先帝二子，皆聪慧过人也。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时至今日，只叹造化弄人。</p>
与其虑及麟子长成，不若乞朝堂再无刀兵相见，乃至二宫血流成河。</p>
董侯毕竟少年心性。转瞬即忘。</p>
一日生活，多半如此。二宫虽日渐冷清，远非先帝年间可比。然毕竟高墙深院，可保幼帝平安。</p>
诸如杨彪等，亦两耳不闻宫外事。乐得清闲。</p>
待董侯长成，天下变乎？</p>
杨彪时有此问。</p>
然终归无解。</p>
函园琼台里，吕布府。</p>
闻老父来访，严夫人连忙迎入堂中。</p>
逢吕布入宫值守，不在府中。</p>
代夫迎客，亦是主母日常。</p>
宾主落座，严夫人问道：“阿父并康师，所为何来？”</p>
“闻夫人之梦，故来一问究竟。”康僧巨答曰。</p>
“原来如此。”严夫人遂言道：“康师以为，此梦当作何解？”</p>
“敢问夫人，除我二人外，近日可有人到访？”康僧巨反问道。</p>
“唯有夫君同乡，伊阙都尉李肃登门。”严夫人答曰。吕布虽为左中郎将，然却非董卓党羽。鱼梁台上无一席之地。自无同僚登门结交。</p>
“骑都尉李肃。”康僧巨又问：“所为何来？”</p>
见严夫人面露难色，严佛调劝道：“女儿无需介怀。既入佛门，四大皆空。左耳进，右耳出。出门即忘。必不必走漏半句。”</p>
“乃劝夫君，认董卓为义父。”严夫人终坦露心声。</p>
观其神色，康僧巨这便了然：“夫人心结，既此也。”</p>
严佛调亦知：“慎子曰：‘昼无事者夜不梦’。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料想，女儿亦不愿左中郎将，认贼作父。”</p>
“阿父所言极是。”严夫人果有主见：“不瞒阿父并康师。夫君与太仆王允、不其侯伏完、司隶校尉桓典等，常有往来。妾，虽不知所谋何事，然同谋者，皆为董卓所恶。又闻‘道不同，不相与谋’。窃以为，夫君必不与董卓同道。”</p>
如此真相大白。</p>
“当作何解？”严佛调心牵女儿。</p>
康僧巨答曰：“董卓狼子野心，绝非良善之辈。今日无功而返，他日必另生一计。不可不防。”</p>
“敢问康师，妾当如何行事。”严夫人盈盈下拜。</p>
“函园乃京师首善之地。夫人万勿轻离。观左中郎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董卓便有千军万马，又能奈何。”康僧巨答曰。</p>
“康师此言，竟与门下主记，不谋而合。”</p>
“可是九江名士蒋干。”康僧巨笑问。</p>
“正是。”</p>
“如此，夫人当无忧矣。”康僧巨断言道。</p>
临别时，又赠良言：“凡请转告左中郎将，莫作虎伥。”</p>
“妾当谨记。”</p>
毕竟同入佛门。严佛调早已看出，康僧巨有未尽之言。</p>
二人安步当车，顺下九坂。</p>
严佛调遂以胡语相问：“师兄何不明言。”</p>
康僧巨以胡语相答：“安世高女，知否？”</p>
“名唤安素。”严佛调焉能不知。</p>
“乃王允义女，吕布义妹。”康僧巨言道：“今为蓟王妃。”</p>
“干蓟王何事？”严佛调又问。</p>
“多年前，安世高远游十载而回。见过临乡侯后，便安然归西。我等同门，拾柴而焚。设利罗珠（舍利子），为临乡侯所佩……”康僧巨遂将前后诸情，娓娓道来。回首往事，已悠悠十载。</p>
“不料，蓟王竟与我佛，羁绊甚深。”严佛调叹道。</p>
“安素之身世，我亦略有耳闻。”康僧巨言道：“今日时局，恐非左中郎将一家，牵连其中。董卓京中爪牙众多。先前史门弟子，皆已为其所用。但凡行事不密，必为其所知。且王允素与董卓交恶。料想，府中必广布细作。”</p>
“师兄言下之意，董卓已有所觉。”</p>
“然也。”</p>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严佛调追问。</p>
“当闭门绝客，深居辟祸。”康僧巨答曰。</p>
“左中郎将护卫禁中，何能轻离。”</p>
“此，便是症结之所在。”康僧巨叹道：“终归名利难弃。”</p>
二人一路无言，相伴入白马寺。</p>
待吕布晚归。</p>
严夫人遂将白日之事，和盘托出。</p>
吕布宽慰道：“夫人毋忧。京师之内，仗宝马神兵，纵千军万马，为夫有何惧哉。”</p>
便在此时，监奴来报：“禀将军，徐州别驾麋竺，投刺谒见。”</p>
“徐州别驾？”吕布并不识此人。</p>
严夫人这便记起：“便是先前入白马寺，访家父之人。”</p>
“如此，当可一见。”吕布言道。</p>
“喏。”监奴自去传话。</p>
严夫人起身避入内室。</p>
少顷。便有一儒雅君子，上呈礼单，登堂拜见：“东海麋竺，拜见吕将军。”</p>
吕布一眼扫过，不由暗自心惊。</p>
“别驾请上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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