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莲有些意外萧厌的坦然,可片刻后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他今日既然袒露身份有些事情哪怕想瞒也瞒不住,倒不如索性直接说了还能换取三分好感。
顾鹤莲抬眼看着萧厌极为熟练烹茶的动作,缓缓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见萧厌看他,顾鹤莲斜靠在软垫上。
“你别这么看我,我对于你们皇家的事情半点儿都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复仇是为了什么,可是棠宁既然选择了你,她又是荣玥拼死都要护着的人,你做什么都会牵连到她和荣玥。”
“你既然没防着我,还将你身份坦然告知,想来对我,或者说是对我身后的顾家是有些想法的。”
萧厌轻笑了声:“顾家主英明。”
顾鹤莲翻了个白眼:“别夸得这么假,夸我也没银子。”
萧厌闻言没反驳,只取了头道沸腾的茶汤,将炉子边放着的茶杯烫了一遍。
等将杯中的茶水倒掉,拿着小瓢朝着炉子上的壶中添了新水,萧厌才正色说道:
“我想要替我父王昭雪,想要掀开当年谋逆旧案,替贺家上下千余性命求个公道,招兵买**事情不用劳烦旁人,但我对顾家主的确有所求……”
见顾鹤莲想要说话,萧厌淡然道:“当然,我不会白要顾家的东西。”
“你和荣国夫人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与棠宁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你豁出整个顾家来帮我,你偏爱棠宁是为着旧日荣家恩情,我若借此胁迫顾家助我成事,那我当真就是无耻了。”
“我跟顾家主做个交易如何?”
顾鹤莲微眯着眼看着他:“什么交易?”
萧厌平声道:“顾家居于左州,虽是无冕之王,却也算不上名正言顺。”
“你若助我,待事成之后,顾家封爵,左州并周围合泰、溪闽一带尽归顾家封地,且顾家可为皇商,准允借皇室商道与他国交易,除却正常的利益分,只需交纳商税即可。”
顾鹤莲心中一动。
他在顾家多年,自然清楚顾家的情况,虽说富甲天下左右逢源,可实则却是危机重重。
顾家虽然传承百年,与那些世家相匹,可顾家之人世代行商地位不高,族中底蕴也远远比不上那些名门世家,且顾家无权养兵,虽豢养护卫,暗中也有人手,但很多东西都是见不得光的,族中那滔天的钱财也引来觊觎之人无数。
顾家这些年盘踞左州迟迟未敢外移,就是因为只有左州才能庇护顾家,一旦离开那里,顾家便是人人想要抢夺的金饽饽,谁都想要凑上来咬上一口。
可如果顾家能够封爵,将左州、合泰、溪闽一带划为封地,顾家就能名正言顺地养兵,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顾家有足够应付一些铤而走险的权阀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皇家商道。
那等于是拿着大魏强兵开出来的商道,替顾家谋利,比起顾家商队每次走商时随时都能遇到的危险,若有大魏一国之力为后盾,顾家能做的生意那就多了去了。
但同样的,一旦这么做了,顾家也就等于跟大魏皇室绑在了一起。
若为皇的是个聪明能容人的,顾家自然一切安好,可一旦往后上位的是个心胸狭窄、多疑善忌的,而且万一将来大魏皇室不稳,那顾家的巨富和钱财怕会成了要顾家上下命的勾魂索。
顾鹤莲未曾袒露心思,只皱眉开口:“顾家不缺爵位,从龙之功也没那么好得,以顾家如今所拥有的,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萧厌剑眸轻扬:“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大魏都没了,顾家守得住如今的巨富吗?”
顾鹤莲眼皮子一跳:“你别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顾家主应该能分辨的清楚。”
萧厌神色淡然:“我这次去西北时,得知北陵新帝已经登基,北陵国师夏侯令对大魏一直势在必得,先前因他们皇室内乱,诸皇子夺权才会无暇顾及其他,可如今既然已经一统,等来年开春之后,北陵定然会整顿大军挥师南下。”
“我早前就已经设局让人掀出戾太子和贺家旧事,一月之内南地必乱,然后殃及京城。”
“安帝对朝中掌控本就不足,世家虎视眈眈,各地藩王也野心勃勃不安于身份,只是他们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一旦当年谋逆旧事被掀开,多的是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若我不能在半年内立足朝堂,甚至名正言顺弹压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到时不等北陵大军南下,大魏就已千疮百孔,朝堂混乱之下,皇权不稳,权阀世家彼此争斗,你们顾家守着金山又怎能安身于外。”
顾鹤莲脸色微冷:“你要挟我?”
萧厌摇摇头:“不过是与你说事实罢了,无论顾家助不助我,我都势在必行,只是若有顾家帮衬,也许能更快成事。”
顾鹤莲瞪着他:“你想得倒美,半年时间,想夺皇权,做梦呢。”
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当年戾太子身死,东宫一脉那些朝臣早就死了个干净,如今这大魏朝堂除了那些世家的朝臣,有几个还能记着戾太子是谁?一旦你身份暴露,安帝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反正恶名已有,他定会不顾一切杀你。”
“安帝在位多年,朝中忠于他的人不少,况且当年戾太子的事情世家也有插手,他们未必愿意见你上位。”
“你就算得了西北兵权,有狄家愿意帮你,可你也说了北陵异动,边关大军根本不能擅动,你拿什么跟安帝去斗?”
顾鹤莲只觉得萧厌有些异想天开,旧事掀出朝堂混乱,可他这位曾经的皇长孙未必就能斗得过安帝。
自古都是成王败寇,要是安帝铁了心想要弄死他,不顾所谓的名声,不顾天下大乱藩王四起,只想要豁出去拉着萧厌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萧厌又能如何?
到时候他还能拦得住安帝不成?
萧厌说道:“所以安帝只会知道我是贺家遗孤。”
顾鹤莲愣住:“什么意思?”
萧厌看他:“贺家当年灭族,却侥幸有血脉逃出,旧事掀开之后,我只为替贺家昭雪。”
他拿着茶匙,将再次沸腾的茶汤倾入杯中,潺潺水声之下,他说:
“安帝会不顾一切拉着戾太子血脉**,却不会豁出一切去对付贺家人。”
“只要将旧事推到旁人身上,贺家遗孤动摇不了他的皇位,若他许以好处自问罪过,贺家人能够妥协,顾家主觉得安帝会如何?”
顾鹤莲睁大眼。
如果戾太子的儿子活着,安帝皇位坐不稳,他自然会不顾一切生出殊死之心。
可如果只是贺家的人,安帝定会衡量得失,顾虑周全,他下不了决心拼着身败名裂丢了皇位去对付萧厌。
可是……
“你疯了,你若承认了你是贺家人,将来怎么恢复身份?”顾鹤莲瞪眼。
萧厌拿着盛满茶汤的杯子扬了扬唇:“我要的,是名正言顺回到朝堂,是安帝妥协承认旧事有过,是大魏无须太过混乱就能替我父王翻案,将当年旧事一一昭雪。”
茶杯落在顾鹤莲身前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只要旧案翻了,能逼安帝退让,我名正言顺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那我是贺家人还是皇长孙有何分别?”
“待到击退北陵,重掌大魏,将来太庙之中要拜哪一个祖宗,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