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年脸色倏然惨白。
宋棠宁望着那张往日曾经追逐的脸,不期然间就想起了之前钱绮月的话,脑海里浮现出萧厌的脸来,再看陆执年时,只觉不过平平无奇,怎么就让她疯魔了似的,求而不得?
宋棠宁无端哂笑了声,抬眼时神色平静:“你既然能从狱中出来,还能找到这里来,想必也应该见过陆家其他人,从他们口中知道我跟陆家之间的事了,你这会儿过来想要履行陆家的承诺?”
“可我记得,你祖父答应的是,让你跪于积云巷棠府门前。”
陆执年如遭雷殛,身形忍不住晃了晃:“棠宁,你别这样…”
他嘴唇比脸还白,说话嘶哑着微颤,
“我知道你恨我当初将你留在山林里,也知道我不该那般轻慢你的欢喜,可我只是习惯了你在身旁,从未在意过那些身外之物,我只是以为你也不在乎的,你若是喜欢,往后我所有的东西全都给你,我也绝不会再看别的女子半点。”
“我不以陆家的规矩约束你,也绝不会让人欺你半点。”
他伸手去牵宋棠宁衣袖,红着眼祈求: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宋棠宁挑眉看着身前满脸苍白泫然若泣的男人,突然就觉得格外的好笑。
她当初求着他的时候他满心不屑弃如敝履,她如今放他自由不与他纠缠了,他反倒恋恋不舍一番深情了?
他这深情也未免太**了些!
宋棠宁挥手就打开了陆执年的手:“陆执年,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为了那些东西?为了宋姝兰?”
“我……”陆执年手足无措。
“宋姝兰弱柳扶风,颜色姝丽,惹男人怜惜很正常,可你有婚约在身不知约束自己,喜新厌旧,践踏我们多年情谊,你轻慢我的感情,占着我外祖父留下的便宜,却让满京城的人都以为是我高攀了你们陆家,高攀了你陆执年。”
“你我之间的祸根从来都不是宋姝兰,而是你自己。”
宋棠宁抬眼看着他:“你我这桩婚约退定了,陆家也绝不可能再让我嫁进你们府中,你与其在这里跟我纠缠不休,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尽快完成陆家的承诺。”
“陆家已经丢人现眼过一次,想来陆三郎君是不会因为违背承诺,让你和陆家再次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她说完稍停了片刻,才目光微寒:
“对了,烦请陆三郎君下次见到我的时候,称呼我宋小娘子,免得惹人误会。”
“当然,如果能永远不见,最好。”
宋棠宁说完之后全然不顾陆执年已然惨白的脸,就扭头对着身旁二人说道:“阿月姊姊,阿茹,我们走吧。”
钱绮月恨不得给宋棠宁鼓掌,这才是她小时候认识那个护着她的小海棠,她挽着她胳膊就走,宋茹也深深看了陆执年一眼,然后拎着裙摆跟在宋棠宁身边。
陆执年哪怕来之前早就想到宋棠宁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可真当从她口中听到这么绝情凉薄的言语时,依旧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刚消减不久的头疼再次涌了上来,那扰人的魔障也让他颤栗。
“铖王妃已经死了,宋棠宁再没什么依仗,宋姝兰如今才名满京城,又不知何故得了萧厌那阉人庇护,倒是勉强能够配得上你,你们成婚之后,你祖父在朝中的处境也会好很多,你还在犹豫什么?”陆老夫人的声音在迷雾中响起。
陆执年迟疑:“可是萧厌突然亲近兰儿来的太过莫名,而且除了那一**认兰儿当妹妹时,询问过她几句,之后就待兰儿再无半点特殊……”
若非萧厌名声太盛,整个京城人人惧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与他沾边的人。
以萧厌对宋姝兰私底下的冷淡,那所谓的“兄妹”怕是早就震慑不住外人。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宋姝兰再差,也胜过宋棠宁!”
陆老夫人满脸厌恶:“那宋棠宁如今是什么鬼样子你没看到,她哪能配得上陆家宗妇,你往日不是喜欢那宋姝兰,反正如今她也是宋家二房一脉,宋棠宁那样子怕是也活不久了,你娶了宋姝兰正好,也算是全了跟荣、宋两家的婚约……”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陆执年死死抱着自己的头,看着那画面里陆老夫人满是算计的模样,仿佛只等宋棠宁死后,宋姝兰就能以宋国公府二房一脉的身份承继本该属于宋棠宁的一切。
他脑中撕裂的疼,突然朝着已经走远的宋棠宁突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胳膊:“棠宁,你别走!”
“你干什么?!”
宋棠宁被吓了一跳,钱绮月更是大怒:“你疯了,你赶紧放开棠宁!!”
钱绮月一巴掌甩在陆执年脸上,指甲几乎勾破了他的脸,可陆执年却丝毫没放开宋棠宁,反而倾身上前。
钱绮月想要将宋棠宁拉开,用力推攘着陆执年却反被他推开,而陆执年则是死死抱着宋棠宁,那脑子里疼痛消散时瞬间的清明和安宁,让他痴迷又有些疯魔。
“棠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我跪你也好,要我做什么都好,你别离开我……”
“陆执年,你疯了,你放开我!”
宋棠宁用力挣扎,抬腿去踹身前的人,可陆执年却跟疯了似的死死抓着她不放手。
“棠宁,棠宁你别怕我……”
“陆执年,你滚开!!!”
陆执年却好像全然看不到宋棠宁挣扎,反而满是激动:“我知道你不喜欢陆家,我们不管陆家了好不好,也不管其他,只要你原谅我,我可以不当陆家的儿子……你以前那么喜欢我,你就再喜欢一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棠宁……”
眼看着陆执年越说眼睛越红,哪怕被宋棠宁打抓的后背都见了血迹依旧不肯松开,甚至还试图低头亲她,棠宁拼命朝后仰着头想要避开却避之不及,就在快要碰上时,就听到“砰”的一声重响。
陆执年身形一顿,闷哼一声后半边肩胛都凹陷下来。
宋茹小脸白的透明,手中抱着硕大的断木吓得浑身发抖,可是见陆执年依旧没放开棠宁,反而抱着她蹭了她一身血迹,宋茹吓得就想再朝他脑袋上砸过去,冷不丁就被人拎着甩翻在地后一脚踹开。
“阿茹!”
宋棠宁眼看着宋茹撞在断石上,落地疼的蜷缩成一团,她目眦欲裂,挣扎不开张嘴就狠狠一口咬在陆执年脖底,疼的他瞬间痉挛。
“三郎君!!”
陆家跟过来的下人见状吓坏了,他根本顾不得伤的是什么人,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拦着他的钱绮月。
见陆执年脖子上血流如注,一巴掌拍在宋棠宁后肩上强行逼得她松口。
待到将陆执年拉开时,就见他脖子靠近肩胛的地方已经掉了块肉,那人顿时气急,心底一狠就想朝着宋棠宁下杀手,却不想被人一石头砸在后背上踉跄了下。
本是打算来“偶遇”宋棠宁的傅来庆风一样的席卷过来,满脸怒色地挡在宋棠宁三人身前:“你是什么人,你们……陆执年?!”
他满是震惊地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认出他是谁之后,那怒气更重。
“你们想干什么?青天白日想要谋害人命不成?!!”
陆家那下人被喝问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开口:“傅郎君别误会,这只是我家郎君与宋小娘子的私事……”
“宋小娘子跟你们陆家有什么私事?!”
傅来庆怒道,他扭头看着宋棠宁满脸血跑到宋茹身旁,钱绮月衣衫也被蹭破,气得就破口大骂:
“宋小娘子已经跟陆执年退亲,跟陆家半钱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你们陆家前脚才当众赔礼道歉说知错悔过,后脚就纵人行凶伤及宋小娘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怒道:
“宋小娘子是陛下亲赐的宜阳县主,钱小娘子更是尚书之女,你们竟敢光天化日当街行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我……”
那人有些慌了,刚准备解释,就冷不丁感觉一道寒风靠近,不待回神就被重重一击横飞出去。
“女郎!”
杭厉脸上难看的厉害。
他万没想到陆执年和陆家的人会跟到这里来,更没想到自己不过去赶个车的功夫居然就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看着被宋棠宁搀着满身血的宋茹,气得狠狠一脚就踩在陆执年胸口:“欺辱女娘,你们陆家可当真是好本事!!”
啊——
陆执年惨叫出声,杭厉用力碾了碾。
就在这时,却听到不远处宋棠宁满是慌乱无措的叫声:
“杭厉,快来看看阿茹!”
杭厉顾不得陆执年,将人一脚踹开之后就快步走了过去,待蹲下身时就瞧见宋茹小小的一团团在宋棠宁怀里,疼的不住地抽搐,刚养好不久的小脸也煞白如纸。
也不知是撞到了肚子,还是伤到了骨头,她疼的满头大汗嘴里呻吟,宋棠宁和钱绮月都是急的眼睛通红。
“阿茹好像伤到了,怎么办?”钱绮月蹲在一旁满脸不知所措。
宋棠宁也不敢去碰宋茹,她知晓习武之人大多都会看些外伤,只能急声道:“杭护卫,你先替阿茹看看。”
“可是男女有别……”
“别什么别,都什么时候了还别,我刚才看到阿茹都流血了,你快帮她看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还是哪里……”宋棠宁急声道。
杭厉迟疑了下,见宋茹蜷成一团,疼的满头大汗,他咬咬牙低声道:“小娘子,情非得已,属下冒犯了。”
杭厉低声说了句后,便直接伸手放在宋茹一直弯腰捂住的腹部,待检查完肋骨,又检查脊背,见骨头并未损伤却忍不住皱起了眉:“骨头没事,也未曾伤到要害……”
“可是阿茹怎么疼成这样?”
“怕是脏腑受了冲撞,得尽快回府去找秦娘子。”
宋棠宁连忙起身:“那走!”
见她想要搀着宋茹起来,杭厉连忙道:“属下来。”
宋茹腹中绞痛,人也晕晕乎乎的,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声“得罪了”,然后自己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杭厉抱着宋茹时才发现她轻的过分,忍不住对陆家就更为厌憎:“女郎,陆家的人?”
宋棠宁满眼寒霜地看着先前动手那人:“能废了他吗?”
杭厉二话不说走到那陆家下人身旁,抬脚便踩断了那人手脚四肢,听得惨叫声传来时,他下意识将被惊扰的小姑娘朝着自己怀里搂了搂,而宋棠宁则是走到瘫坐在地上的陆执年身前。
“棠宁……”
“啪!”
宋棠宁狠狠一耳光扇在陆执年脸上,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又是一耳光将人打的侧过头去,伸手就抓在他肩胛上的伤口上,手中片刻就鲜血淋淋。
“陆执年,你最好盼着阿茹没事,要不然我跟你们陆家不死不休!!”
不似先前冷漠,那厌憎刺人。
“我往日只觉你高傲自负,如今才知你恶心无耻,我真后悔曾经喜欢你数年,那几年的感情不如喂了狗!”
陆执年踉跄着看着跟杭厉一起急急走远的宋棠宁几人,捂着伤口挣扎着起身。
“棠宁……你别走……”
“够了没有?!”
傅来庆横身一挡,一把就将人推开:“你别**恶心人了,早前不知珍惜,如今这深情款款的模样做给谁看?!”
之前还觉得宋瑾修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如今一看陆执年简直更胜一筹。
傅来庆满是厌恶地将人推开:“陆执年,你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再来纠缠宋小娘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执年满目赤红:“我跟棠宁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来庆堂堂正正:“怎么没关系,宋小娘子是我心仪之人,我倾慕已久,只碍于往日宋、陆两家婚约不敢言说,如今你们既然解除婚约,那我自然可以表达爱慕之情。”
“宋小娘子是我思慕之人,只要她点头,我傅来庆便愿意八抬大轿百里彩聘迎她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