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妇人气在头上,对着云芷怒“呸”了声,“我就是骂你三天三夜,都骂不完!我告诉你,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儿,否则,我若活着,爬也爬到皇上面前状告你!我若死了,就是滚钉盘,也要去阎罗王那儿告你!”
“成。”云芷点了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现在出门右拐,一直走到南城门,出城后,一路向南,抵达辉水,在从辉水往东北方向走,可抵达金州,从金州开始,一路顺着官道往东,能抵达京都的西城门,你去吧,我不拦你。”
“你……”
“还有,我不欠你的,也怪我,烂好心,我若没带药材过来,你儿子两天前就死了,你哪儿有机会来骂我。”
“你……你这个毒妇,你敢诅咒我儿子!”
“我只是陈述事实!”
“呸!你就是诅咒!你这毒妇,看我不打死你!”
那妇人本想着对着云芷谩骂一通,好叫云芷怕了她,如此,就可能叫人分一碗汤药给她儿子,而她儿子,眼下已好的差不多,只要她争争气、努努力,叫他儿子多喝几碗汤药,不出几日,她儿子就能好个彻底!
到时候,她们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
可谁曾想,云芷竟不遂她愿!
妇人越想越气,还抱着孩子,就伸出一只手去抓云芷的脸,云芷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在她伸手过来时,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折。
“咔嚓”的声响落入耳际时,妇人惊恐地睁大眼睛。
“你、你干了什么?”
云芷松了手,“你若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的话,大可以接着闹。”
“你……”女子气急,眸中闪过一抹怨毒,“算你狠!”
她垂下那条不听使唤的手,单手抱着孩子离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云芷只觉得心神俱疲。
从前,师叔祖同她说,行医这条路,有时很简单,有时却艰难无比,端看你如何选择。
祖母则说,做一个好人很容易,只需要有一颗善心,但,做一个别人眼中的好人,却是千难万难。
她以为,她日夜兼程,是来帮忙的,是来救他们于水深火热的。
可眼下才发现,在他们眼中:她是个带着野男人私奔来的,是想借着他们生病出风头的。
呵!真好!
难怪那人说,她多余的好心,会害死她。
真的,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想到这儿,云芷扯着嘴角苦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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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来请云芷时,她才帮着听雨给春生喂完那碗汤药,听见小和尚说是“清和大师请她过去”云芷也未着急。
她平静地拿帕子给春生擦了嘴角,叮嘱听雨看好春生,这才起身往外走。
屋内烛光冉冉,云芷进门时,清和大师正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听见脚步声,方才睁开眼。
“云丫头来了。”
“大师。”云芷规矩地行了一礼。
“坐吧。”清和大师目光慈悲,招手示意云芷坐下。
云芷在大师对面的蒲团上落座,小和尚便走上来,拎着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云芷跟前。
“前院的事,大师都知道了吧?”
“嗯。”清和大师点头,慈悲的目光里满是心疼,“方才,那位女施主的确有来老衲这儿状告你。”
云芷苦笑一声,清和大师则是叹了口气。
“世间芸芸众生,总是有好有坏,你既要修医道,便该明白这个理。”
“我大概……还是不明白。”云芷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啜了一口,明明是清新淡雅的绿茶,可云芷喝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苦涩。
但,温热的茶水入肚时,还是驱散了一些寒意,云芷好受了许多,又低头喝了大半杯,这才放下。
清和大师无奈的叹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既有世界万千,人,也自有万千,再这万千中人里,恶人又有千万千,云丫头,你要明白,这世间,多的是苦难;也多的是恶人,若非如此,我佛何需渡谁?”
“难道,是渡那些素来积德行善之人么?”
云芷闻言心神猛然一颤,诧异的抬眸,却一眼望入清和大师那双满是悲悯的眼眸中。
“孩子,你行于这世间,理应明白,世间多恶人,良善之人,十不足一,你跟随你师叔祖游历江湖多年,见过这么多人,历过这么多事,理应明白这个道理。”
“若你每行一善,便希望落在终生眼中是善,那你当真是为难众生,也为难自己。”
“若世人都长着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眸与心肠,世间哪儿还有善恶之分?又哪里还需要公道二字?”
“你可知,佛为何说,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那是因为,恶人难从善?你又可知,为何一世行善的人,最后关头,忽然行恶时,为何会功亏一篑?”
云芷心神颤了颤,这个问题她曾问过师叔祖,可师叔祖怎么说的呢?
她说,之所以功亏一篑,是因为恶一旦有了突破口,接下来,便是无限的恶。
世间千万人,也千万种人,可饶是这么多人,也从来是释恶容易,从善难,因着此,恶人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
云芷红了眼,开口时,声音都在发颤,“可是大师,这不公平。”
凭什么?凭什么好人做了一辈子的好事,末了做一件坏事,就要功亏一篑,就要受万人唾骂!
凭什么坏人一辈子行恶,末了只是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便能受世人膜拜?!
凭什么?!
为什么?!
然而,回应她的,是清和大师无奈又悲悯的叹息。
“孩子,这世间,何来公平啊?”
“可……”云芷说不出话来,只两行清泪止不住地落下。
清和大师冗长地叹息,“阿弥陀佛,云丫头,执念太过,并非好事。”
“从前,老衲觉得裴家那孩子,执念比你深重,是老衲无论如何都拉不回头的深重,可如今再看,他虽有执念,很多事,却远比你看的明白。”
“而你,乍看之下,是比他明白,实际上,你远不如他透彻。”
云芷心下悲凉又难过,可唇角颤了又颤,最后却只问出一句:“我从前,与他认识么?”
清和大师又是一声叹息,“云丫头,这世间很多事,你都心里明白,即便你不明白,多停下来问问你的心,也能够明白,你又何必……来问老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