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妖族!”
“这世界上,除开高高在上的神仙,下面的凡人有人族,还有妖族。”江流儿一双美目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继续说道:“‘事有反常即为妖’,反正我们这种**类,就不该有本事,有了本事的兽类,就成了妖族。”
“牛要耕田,劳作一辈子死了还得赏一刀——妖族从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受苦。我们的苦难,就在于我们生而是兽,是低等卑劣的畜生。”
“在妹子你看来,也许姐姐和你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江流儿说着说着,言语中渐有金石之音:“哼哼,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么看!你去外面看看,有几个人瞧得起我们妖族的?人人都以为我们妖族血脉卑劣,不知廉耻,不懂礼仪——茹毛饮血之辈哪有修真的资格?”
“姐姐,瑾瑜觉得只要是个生灵就能修真啊,”瑾瑜仙子低声道:“甚至可以成仙。”
“哼,那是妹子你善良。”江流儿哼了一声,继续道:“但是别人——尤其是那些大有来头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天底下,修真的资源就那么多,你要成仙,我也要成仙,凭什么要给你?神州那么大,那些修真巨擘给妖族划定的地方只有那么一点点,现在还越来越小,所以一道禁制美其名曰‘天妖封界阵’,就把我们给圈养起来!就在我们九尾岭,那就是一个监狱!老死都不能出去!”
“禁制之内,大家为了一点地盘,一丝活命的机会,大家一窝儿就自相残杀!”江流儿一改往日的狐媚之象,拳头越握越紧,“这不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
“不,姐姐——”瑾瑜仙子弱弱地一声。
“嘿嘿,妹子你不知道,在中州通天塔下就有一个斗兽场,听说从西方极乐世界学来的玩意儿,也叫‘通天斗兽场’——就是让我们妖族进去厮杀,斗个血流成河,死剩下的那一个,哈哈!就给一个通天路的名额。”
“为了一个所谓进入仙界的机会,我们妖族数百年来一直在窝里斗,斗来斗去,妖族十族九空,只能匍匐在你们人族脚下任你们玩弄!”江流儿越说越是激动,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们人族,最喜欢拿我们妖族做奴仆。你看西方佛界,哪个不是拿狗熊、老虎、狮子来看家护院?佛祖都在玩鹰,道祖都在骑牛,下面能有什么好鸟?”
“流儿姐姐,”一向剽悍的瑾瑜仙子声音变得软弱无力,“我,我……可一直没这么想过。”
“所以流儿尊重你,感谢你。”江流儿一双美目中蓄满泪水,“比起其他种族,妖族之中,我们狐族的境遇尤其悲惨,力气比不过老虎,凶残比不过鬣狗,速度比不上豹子……所以狐族一直人丁不旺,一直躲在坟茔下面躲着,靠吸食一些尸气求得生存。”
一滴清泪从江流的美目中滴落,这公狐狸叹息一声,“流儿这一支狐族一直藏身在九尾岭中。听老人说,我们祖上也是阔过的,太祖奶奶——”江流儿露出无比憧憬的眼神,“太祖奶奶是一只真正的九尾天狐,打通了通天路,仙榜上录了名号的。唉,只可惜狐族儿女不争气,最多的也只不过生出了六条尾巴。”
“那流儿姐姐,你有几条尾巴?”瑾瑜仙子忽然起了童心,羞红了脸蛋,“流儿姐姐,我还没看过你真身呢?要不你现在给我看看?”
“唉!真拗不过你。”江流儿叹息一声,好像一个执拗不过孩子的老妈妈。
俄顷间,瑾瑜仙子忽觉四周气息骤变,江流儿的身形开始模糊,如幻影飘缈不定。不一会儿,白雾散尽,原地已不见江流儿身影,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只毛色如雪,眼眸如星的狐狸。
五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的大狐仙。
五条大尾巴平平地散开,如同一把覆满白雪的羽扇。
“真好看!”瑾瑜仙子一声惊呼,就地在江流儿的大尾巴上打了一个滚儿,然后仰起脸,一脸羡慕地对狐狸精说道:“流儿姐姐,以后就一直这样,不要变回去好吗?”
五尾狐狸露出狡黠的笑容,把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略微向瑾瑜仙子靠了靠,星眸含泪,说道:“唉,这就是对你——若是奴家见别人就现出原形,只怕早就被剥皮剔骨,做成毛皮垫子放在卧榻之上了。”
“我就想——天天这样枕着你的尾巴睡觉!”瑾瑜仙子满眼都是小星星。
“唉,我们狐狸一族就是吃亏在生了这般好皮相。别的妖族只是看家护院,他们做奴,我们呢——”狐狸凄然一笑,“只好做奴婢,做**妓!”
“妹妹你不知,中原道庭,乃至西方极乐,甚至天上宫阙,那些卖笑于酒宴之中,承欢于榻上之上,日日人前强颜欢笑,背后流泪的**妓,十个里面只怕有九个就是我们狐妖一族!”狐狸摇摇头,回忆道:“好多年前的一天,道庭要狐狸玩。正好我带了我们这一支从九尾岭出来,藏身在青丘坟中。他们派出一堆虾兵蟹将闯进来,就把我们一家老小十八口全部抓了。老的、公的,只要长相不好看,一概剥皮;年轻的女孩子就要送到道庭做歌女,做**妓,好伺候那些大人物!”
雪白的大狐狸一声悲鸣。
瑾瑜仙子知道江流儿说到关键的地方,心里紧张,一根长长的指甲都刺进了肉里。
“当时奴家虽然年幼,但隐隐约约已能出现人像,说不得过上一些年就能化形了,当时被他们用缚妖索拿了,捆得像个肉粽子一般。我那几个哥哥姐姐资质不好,看不出人形,被他们拿绳子糖葫芦般系成了一串儿。小狐狸们吓得啾啾地乱叫,领头那个小道士听得心烦,一把摔在青石板上,当下就摔死了四个,血溅了一地。”
“奴家心里恨啊,在滴血!”狐狸一声哀鸣。
“这时,一个老道士看了看我,在我身上乱摸了一阵。他和旁边人鬼鬼祟祟说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道:‘过几个月,道庭有北疆女帝高家过来,要我们捉几个狐狸过来玩玩,碰上能化形的,还能帮他们干干粗活’。又有小道士说:‘她们那么多女眷,连道庭的阴人都不让靠近,抓个公狐狸不合适吧!’老道士说‘不妨’。奴家当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老道士手起刀落,就把奴家当场去了势!”
“啊!”瑾瑜仙子捂住眼睛,然后想想不对,又捂住嘴巴。
此时江流儿仍是兽形,一张毛茸茸的脸上倒看不出多少尴尬,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他轻轻道:“我们狐族本来就以妖媚见长,男生女相者居多。家里十七八个姐姐,从小把我当母狐狸养,长大了我都搞不清我到底是公是母……这下倒好,我真成了一只不公不母的狐狸!”
“从身体上,奴家真成了那个奴家,心里面,妾身还是那个妾身……”江流儿不说话了,满心的酸楚,轻轻道:“男儿身里面住了个美娇娘……LGBT也是不错的……”
瑾瑜仙子顿时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瑾瑜仙子抱着江流儿的狐狸尾巴,禁不住泪水滚滚而下,低声说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姐姐你在道庭忍辱负重,正好父亲带我去道庭觐见老祖,老祖有意招揽我父亲入他们九司做尊者,就派了你来敬酒。酒席上,一堆人看你长得好看,一番争风吃醋,结果不小心招惹了紫霄符司的老道士。老道士发了火,说你毛色好,板子扎实,长得好看光会惹事,就要剥你的皮。当时我仗着是小孩儿,求着爹爹,用御香山上一张七阶白虎皮才把你换了过来。”
“妹妹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江流儿说了一会儿话,缓缓恢复**形,说道:“得空我带你去九尾岭看看,我们老祖宗人很好的,哎,奴家也是不听话,对不起老祖宗……”
“好的。”瑾瑜仙子点点头。
想起往日旧事,这狐狸精满心感慨,她握着瑾瑜仙子的手,轻轻抚弄以示谢意:“若不是你,奴家只怕早已变成了老祖**下的一张坐垫了。”
“现在老祖还为难你吗?”瑾瑜仙子问道。
“怎么会?你当姐姐还是原来的那只小狐狸?”江流儿一双眸子里精光夺目,“开始奴家刚过去道庭,又认不得几个人,根基不稳。那紫霄符司的老道士其实是个兔子精,钻洞钻得多了,得了几张上古阵图,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当**辱了奴家,只过了两年,待奴家取得了老祖信任,又买通了‘经、炼、法、财’四司,他自己也不检点,和老祖的小妾眉来眼去,哈哈,奴家给老祖说了,这老小子去年就被老祖一纸敕令,提前入了轮回!咯咯,不知道现在进的是人胎,还是兔子胎?哈哈!哈哈!”
江流儿一阵狂笑,几欲癫狂。
“姐姐真厉害!”
“奴家的今天完全是妹妹给的。”江流儿痴痴地看着瑾瑜仙子,似乎要把这丫头印在心里去。
忽然江流儿纤细的手腕一翻,碗还是方才的玉碗,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脆响,可谓“大珠小珠落玉盘”。
再看时,碗里已是满满的洗髓丹,一颗颗灵丹闪烁着淡淡的,五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