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镇对于李彻的态度,向来是比较复杂的。
最开始是同情。
毕竟山海关是大庆最偏远的关隘了,更远的关外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大庆领土。
陛下将这么一个年轻藩王送到这来,说得好听是就藩,不好听那就是发配。
然而,当第一次见到李彻后,这种同情就逐渐消失了。
这位王爷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懦弱无刚的样子,他大胆果断,颇有心机,而且深得麾下人心。
小小年纪,竟然就会和自己演戏,来减轻陛下的猜忌。
果然,出身帝王之家的皇子没一个简单的。
那几鞭子只是薛镇对李彻有所改观,而李彻打败高丽和契丹的事迹,则是让他生出了崇拜之心。
出身将门,薛镇也不想一辈子当个镇守边关的守军。
马踏蛮族,建功立业,才是武将的梦想。
而这个梦想自己无缘实现,反倒是这个人人都不看好的藩王实现了。
薛镇从失神之中缓缓醒来,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藩王,露出冷淡的神色:“殿下,请入关一叙。”
尽管自己心态早就转变了,但该做的戏还是要做足,边将和藩王勾搭永远都是大忌。
李彻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带着亲卫们走过城门,踏入山海关。
四处打量了一番后,李彻盯着关隘上飘扬的‘庆’字大旗,怎么看怎么别扭。
“换成奉字就好了。”李彻嘟囔了一句。
“殿下说什么?”薛镇嘴角抽了抽,突然问道。
“咳咳咳,无事。”李彻正色道,“我说薛将军,朝廷派来的人什么时候到啊?”
“末将收到消息,他们距离山海关还有十里的距离,今天晚上就能到。”
李彻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为何一定要让本王过来?”
“殿下要给我一个说法。”薛镇皱了皱眉头,“您从朝阳城修路通往山海关,为何我没有事先得到通知?”
“笑话!”李彻嗤笑一声,“本王在我自己的领地修路,何须与你打招呼?”
薛镇不卑不亢:“此路一通,奉军一日便可至山海关,末将身为山海关,不得不谨慎。”
“哈哈哈!薛将军好胆,你是在怀疑本王图谋不轨?”
“末将不敢,只是和您说一声,奉国和山海关接壤,日后再有行动,当提前通知末将一声,末将也好早做准备。”
李彻默然地看向薛镇的那张死人脸,忽然察觉到,这家伙似乎另有所指。
看上两人在说修路之时,实际上说的却是攻打契丹的事情。
薛镇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若是再对蛮族动兵,可以提前通知他,他愿意提供一些帮助。
“本王知道了。”李彻嘴角噙着笑意。
薛镇见李彻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登上山海关的关城,向远方看去。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天边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长龙,其中还点缀着些许火光。
越云目力极佳,一眼就看了个清楚,低下头小声提醒李彻:“殿下,他们来了。”
李彻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关外。
朝廷迁徙而来的难民队伍宛如一条无尽的河流,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支绵长的队伍上,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
孩子们紧抓着父母的衣角,眼中满是困惑和恐惧;女人们步履蹒跚,却依然坚强地跟上脚步;壮年男子们扛着家中的行李,额头上汗水与尘土交织。
待到李彻看清楚之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薛将军,你之前得到的消息中,可提了朝廷到底迁徙过来多少难民?”
薛镇看着那一望无际的人群,也有些愕然:“好像是......五万人?”
“这是五万人?!”李彻瞪大眼睛,“说是十万人我都信!”
看到眼前出现的雄关,有些人当即忍不住,痛哭出声。
终于到了!
人们欣喜的同时,也为接下来的未知生活感到恐惧。
那位奉王,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么英明神武,他又愿不愿意接纳我们?
痛苦声和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只吵得队伍前面的杜贺心烦不已。
杜贺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到了山海关,心里应该是欣喜的。
但路过燕藩时,那位讨厌的燕王竟和自己说,这关外的路更难走!
偏偏陛下的命令时,将所有难民送到朝阳城,自己才能回去复命。
想到这里,杜贺心中就一阵狂躁,看到关门紧闭,心中更是一腔怒火。
骑马来到关门前,语气不耐地喊道:
“本官奉圣命来此,运送难民前往奉国,还不速速开门,耽误了正事饶不了你们!”
李彻刚刚还震惊于迁徙而来的人数,听到关下嚣张的话,顿时有些绷不住。
这特么谁啊?竟然比本王还嚣张?
“你跟谁本官本官的呢?”李彻冷声道,“不会好好说话啊!”
天色已黑,杜贺看不清城墙上之人,只听得对方态度比自己更差,不由得怒从心来:
“住口!汝区区一边将而已。再不开门,休怪本官无礼!”
李彻咧嘴笑出了声,对身旁的薛镇说道:“杜相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憨货?”
“这嚣张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胆子已经大到敢纵兵毁关,硬闯边关了呢!”
薛镇一脸冷漠地看向李彻,一言不发。
李彻瞬间想起来,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好像是谁干过来着......
李彻哂笑一声,转身看向城下的杜贺:“杜贺是吧?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速速开门,否则我回京之后必上奏陛下,参你阻拦公务之罪!”
李彻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小子没挨过揍是吧?”
“你说什么?!”杜贺眼睛瞪大,鼻孔呼呼出气,“本官杜贺,家父杜辅臣!汝乃何人?敢与我如此说话?!”
李彻终于乐出了声。
这是和我拼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