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侍女奔走相告和物体落地的声音一团糟,慕蓁熹无心顾及,用帕子堵在吴正珩的嘴边,不断涌出来的黑血将帕子浸湿,染红了慕蓁熹的手。
手心温热粘腻,血多到根本遮不住,一个大力,她被人扯着向后倒去,是玄英。
玄英半披着长发,衣襟松松垮垮,外面只套了一件衬衣,俨然是得到消息匆忙赶过来的。
怒目对视一眼,慕蓁熹抓着帐子站稳,玄英已经扑向床边,惊呼着,“好多血,大夫呢,怎么还不来……”
紫苏进来扶住慕蓁熹,询问她可好,慕蓁熹摇摇头,若是因为她,吴正珩反而断了气……
茫然看着一手的鲜血,慕蓁熹仍不愿偏向是明台设计。
若真是明台有意借她的手,让吴正珩惨死,那么从平夫人有喜,地牢插刀,吴尚书压制盘问,到秘密传出堕胎药渣,高阁推心置腹谈话,这一切林林总总,皆是做戏!
真有这样狠辣的深谋,只为杀死自己的孩子吗?
不愿相信,人心呐,真就这么肮脏不得细看一眼吗?
“喜儿,喜儿!”
耳边紫苏的惊呼渐渐清晰,慕蓁熹回了神,人已经被扶着坐在椅子上。
慌里慌张赶来,大夫先是把脉,眉心紧皱,当即给吴正珩扎针,根根泛着寒光的细长银针**身体。
玄英偏过脸不敢看,被侍女扶着往外来,见着慕蓁熹,顿时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到底给爷喂了什么,盼着爷不在了,好去高阁服侍平夫人,是不是!”
紫苏挡在中间,“玄英小主怎也跟着侍女乱讲!”
看向玄英身边的侍女,“刚刚就是你跑出去乱喊,扰得人心惶惶,你可担得了所传话语的分量?”
紫苏来势汹汹,玄英的侍女脸色发白后退,玄英自己强势,也看不得自己的侍女被压一头,抬起手就要发难紫苏,慕蓁熹站起身,把紫苏拉往身后。
“现在不是吵闹的时候。”慕蓁熹推开玄英的手,看向床边帷帐,“主子昏迷不醒,侍从互相推诿怀疑,乱成一锅粥,传出去旁人要怎么看待思咎园?”
玄英冷哼着坐下,“若爷有事,我要你们一个个好看!”
无法评判玄英,可到底也是真心为吴正珩。
慕蓁熹低垂了眼眸,又扫向房间外面围着的人,“园内闲人竟这么多,看来之后是得好好排查一下了。”
侍女们面面相觑,低头的,扯袖子想走的,慕蓁熹一一看在眼底,“各司其职,不愿意干的,到紫苏这儿留名,思咎园绝不强留!”
人群散去,慕蓁熹回头看向玄英身边的侍女,眼中充满了警告意味,玄英暗自拧了一下侍女,侍女被迫对上慕蓁熹的审视。
终究是太稚嫩,如同纸做的一般,薄薄的一层,内里的是什么样的芯子明如白昼。
玄英恼了,“你别得意……”
“嘘——”慕蓁熹轻声,“爷还在诊治中,小主莫要喧哗。”
一口气堵在喉咙中,上不去、下不来,玄英气愤地饮了茶水,仍觉得胸口梗着。
帷帐挂起,大夫走出,接过了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鬓角虚汗,语带讶异,“五公子这滩恶血一出,体内淤积的阴寒尽数散去,真是妙哉。”
玄英撞开慕蓁熹,迎了上去,“这么说,爷无事了?”
大夫点着头,“昨日诊治,五公子体热,伤口溃烂,失血过多,可是无缘无故多出阴寒毒血,实在奇怪,怪老夫医术不精,未能诊出。”
罗里吧嗦,根本听不懂,玄英只关心一个问题,“无事、安全、能恢复,对不对?”
“是,小主安心即可。之前五公子可有受过重伤,或是错服了寒药?嘶,难道如外间传闻那样,五公子这种怪现象,是因为蛇毒?”
大夫拧着眉,摇头,“可是并未在五公子身上查出蛇痕,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平白无故地聚积这么多毒血,还能正常生活……”
慕蓁熹静静听着,暗自心惊,还好她赌对了。
玄英已经掠过大夫,守在床边,紧紧握住吴正珩冰凉的手掌,“爷,没事了,你会好起来的……”
手指微微蜷动,玄英连连叫大夫,吴正珩缓缓睁开了眼睛。
顿时都围住吴正珩,大夫给吴正珩把脉取针,玄英激动地揉搓吴正珩的掌心,侍女端了备好的温茶站在床边。
太拥挤了,慕蓁熹立在外圈沉默地看着一切,直到大夫收拾妥当,叮嘱玄英要让吴正珩静养,吴正珩发话:
“出去……都出去……”
声音微弱,但是吐字清晰。
玄英仍不肯放手,几乎是恳求般让吴正珩看看她,要留下来照顾。
吴正珩眼神冷漠,伸出了手,向着慕蓁熹的方向,“喜儿……喜儿留下,都走,其他人都走。”
顺着手的方向,玄英看了过来,慕蓁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是动的,只有她安静着,像一棵树。
当着大夫和其他侍女的面,吴正珩的冷漠拒绝如无声的巴掌打在脸上,玄英的胸脯起起伏伏,慕蓁熹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定乐开了花!
可她能怎么办,她做的还不够多吗!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吴正珩,快步离去。
侍女们也都退出去,慕蓁熹叫住大夫,“可要注意什么?”
“不可动怒,肩膀处的伤口很深,更不可使力,至于其他,还得静观几日。”
“有劳。”
大夫行礼离开,侍女自行带上了房门。
吴正珩等了许久不见慕蓁熹身影,唤人,“喜儿……喜儿……”
清影晃动,抱着新的褥子,慕蓁熹进了内间,“没听见大夫讲的吗,怎还如此急躁。”
看到了人,吴正珩也就放松下来了,“你做什么?”
“开了窗通气,一屋子的污秽气味散开,才能有清醒空气进来。来,抬下脚,给你换褥子。“
两人配合着换了干净的被褥,慕蓁熹把褥子送到外面,回了头,吴正珩扯着脖子瞧她,那模样,仿佛只要她不在视线之中,就会消失了一般。
慕蓁熹坐在榻边,“爷只身往林中去,是生是死,来路何方,只字未提,狠心至斯。今且拼了一条残命回来,又何必做足了留恋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