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龙吟阵阵,却是悲鸣。
不出片刻,石龙被白虎咬断了脖颈,化为龙气消散于天地之间,而木龙则是被一剑斩断了头颅,又被张九阳的身外化身烧成了灰烬。
锵!
斩邪剑冲天而起,将空中的雷云全部斩碎,金黄的阳光洒落下来。
风停,雨消,云散。
石鼓镇的百姓终于得救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声,他们肩膀上的怪物也消散了戾气,开始低声念诵佛经。
吼!
白虎落下,虽然战胜了龙脉,却也是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原本光泽鲜艳的毛发,如今都是血痕。
甚至左边眼睛都瞎了,被龙爪挖了出来,眼珠都消失不见,可见战况之激烈。
但它却没有一丝凄惨之势,反而虎虎生威,精神振奋,煞气更加惊人。
“虎,虎……”
县丞和那些捕快们被吓得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道士说得竟然是真的,猛虎真的会脱画而出,而且还战胜了一头从石中飞出的金龙……
县丞虽然官职低微,但多少还是见过一些世面,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了一位修行界的大人物,一位活神仙。
心中忐忑又激动。
或许,这也是一次他的机缘和造化?
如果能被那位活神仙看重,哪怕只是在其身边端茶倒水,牵马坠蹬,也好过当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呀!
想到此,他眼珠滴溜一转,鼓起勇气道:“虎大人——”
吼!
没等他说完,白虎一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将县丞咬死了,而后又将那些天天欺压百姓,狼狈为奸的捕快小吏都给咬死,纵然受了伤,动作依旧是快如闪电。
白虎星杀气极重,最恨**污吏,隔着老远,它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臭味。
吃饱喝足后,白虎猛地一跃,进入了画中。
出画前,它是傲然立于群山之中,抖擞精神,如今则是酣战而归,毛发染血,盘踞于一块青石上,一声虎啸震山林,似是王者归来。
等闲剔起双眉,有万里风生八面威。
自踏叶巡山,不离元所,一灵不昧,百兽皈依。
屠龙之后的白虎千山图,比之前更加具有神韵,纵然盘身入眠,都让人难以直视,触目心惊。
噗!
碧波之上,斩邪剑从水面飞出,滔天剑气如冰雪消融般敛藏入内,赤金色的剑光越来越小,最后又变成了一把剑形发簪,斜**张九阳的长发。
张九阳的目光在血肉模糊的库房中扫过,神色十分平静。
对待这些令人不齿的**污吏,他不会有一丝同情之心,要知道,许多官吏并非是本地人,肩膀上并没有怪物。
可他们的恶行,却比受了诅咒的石鼓镇百姓过分百倍。
这些人是发自内心的恶,诅咒对他们来说,简直都太仁慈了。
张九阳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场斗法,是我输了,张真人好本事,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衲佩服。”
在那片阴云散去后,格桑尊者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两人的交手还是留有余地的,一方下雨,一方止雨,最终云开雨散,自然算是张九阳获胜。
但张九阳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尊者莫非是看不起我?”
“张真人此言何意?”
“你并没有用全力,甚至恐怕连五成的功力都没有用出,难道是觉得,在下不配当你的对手?”
张九阳身负天遁剑意,元神异常强大,他在格桑尊者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对方的实力绝不止于此。
刚刚他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随时准备真身出手,爆发出全部的战力和对方来一次硬碰硬。
可让他意外的是,格桑尊者最终却收手了,甚至连自己的那口钓龙杆都不要了。
“并非我看不起阁下,而是老衲年纪大了,对打打杀杀的事,总没有那般热衷了。”
张九阳皱眉,这绝对是假的,通过之前的交谈,他能感受到格桑尊者虽然老迈,却有着吞天之志,言语之间对佛祖都不是那么恭敬。
而且对方杀心不小,一镇百姓,说杀就杀,没有丝毫手软。
“老衲年纪大了,就算全力出手赢了你,也会损耗自身功力,若是受伤,说不得还要折损寿数,张真人又何必再咄咄相逼?”
张九阳默然不语。
对方说得似乎很诚恳,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对方前后行为的反差有些大了。
“不过张真人,你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一世,看似是仁慈,却只会让他们继续沉沦在痛苦和绝望中,直至绝种绝嗣。”
“三宝,总有一天,你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看着他们凄惨的遭遇,会后悔今天带张真人来找我的。”
三宝想起那个场景,想要反驳,却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张九阳的声音响起,铿锵如铁。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诅咒既然是大黑天下的,那将来只要斩了祂,诅咒自然就消散了。”
三宝心中一震,如闻洪钟,受到了一次不小的冲击。
他从未想过,竟然还能有弑佛这条路?
大黑天虽然是密宗供奉的佛祖之一,并不被禅宗所接纳,但毕竟是佛门中的神祇,三宝乃是虔心礼佛之人,从来没有冒出过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可转念一想,如此行径的神祇,还能说是佛吗?
名为弑佛,实为除魔!
格桑尊者淡淡一笑,道:“少年人好大的气魄,希望等你寿元枯竭,风华不再的那天,也能有如此雄心壮志。”
说罢他将手伸向三宝,道:“跟我回西域吧。”
竟是想带三宝离去。
张九阳挡在他面前,道:“当我不存在吗?”
嗖!
金光遁出,缚龙索飞向格桑尊者,企图将他绑住。
可下一刻,格桑尊者口中吐出了一串神秘的文字,似是西域密宗中最古老的语言,晦涩拗口。
一道道琉璃色的金光亮起。
恍惚间,张九阳和三宝竟来到了密宗神山博格雪峰下,山高千丈,顶上是皑皑白雪。
但更惊人的是,比雪山更高的,是一座巨大的琉璃金身。
纵然是西域第一高山博格雪峰,也只到那金身的腰间。
金身的上半身在云海之间,下半身与神山齐高,看起来当真是擎天撼地,遮天蔽日。
月光菩萨琉璃金身!
张九阳的缚龙索可以变大到数百丈,可也只能缚住金身的一只手,便已然到了极限。
这种震撼直冲天灵,再配合周围涌起的佛光和梵音,让人由衷生起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就连心志坚定的三宝,都瞪大了眼睛,失神不已。
“三宝,尔身为佛门弟子,既见金身,为何不拜?”
云层之上,佛音浩瀚,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令三宝下意识想要跪拜,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强行扶了起来。
“装神弄鬼。”
张九阳眼中寒意涌动,杀机极盛。
这并不只是金身神通,更是那门可以蛊惑人心的观自在大罗密咒,此术号称密宗至高无上的精神秘术,不仅能影响人的心志,还可以制造幻象。
双面佛便是精于此术的高手,但和格桑尊者比起来却无疑是小巫见大巫,对方对这门精神秘术的修行,已经到达了最巅峰的境界。
一念之间便能把他给拉入幻境,真是了不得。
如果不是身负天遁剑法,就算是张九阳,恐怕也看不穿幻象。
“吾有法剑,名曰天遁,一断无名贪嗔,二断无名爱欲,三断无名烦恼,今日便飞剑斩金身!”
下一刻,一道璀璨夺目的剑光从张九阳头顶的泥丸宫处飞出,那是一把无瑕无垢的道家慧剑,被剑光一照,幻境便开始泛起涟漪,摇摇欲坠。
三宝也瞬间清醒了过来。
“疾!”
张九阳手捏剑诀,天遁剑意向着那尊伟岸的金身斩去,好似一颗逆天而上的流星,剑意至纯至坚,一往无前。
金身垂下那只缠绕着缚龙索的巨手,拍向慧剑。
轰隆!
雪山剧烈一震,覆盖数十年的冰雪如海浪般涌下,山体也生出了一道道恐怖的裂痕。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张九阳又回到了现实中。
“张大哥救我……”
一道佛光向着西方遁去,格桑尊者一手提着三宝,另一只手却是在滴着鲜血,掌心处有着一道明显的剑痕。
“想跑?”
张九阳一声冷喝,掌心处已经多了一个定字,对着远处的那道佛光遥遥一照。
“定!”
法力迅速消耗,仅是一个定身术,就直接消耗了他近三成的法力,宛如一个无底洞。
可效果也是极其显著的,那道佛光竟然直接被定住了,如雕塑般凝固在空中。
不过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格桑尊者的手指就微微一颤。
他的修为实在是太深厚了,号称玉鼎宫三十六法之一的定身术也无法持续太久。
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斩邪剑已经到了,纯阳剑意越发纯熟,剑锋直指格桑尊者的眉心。
张九阳已经起了必杀之心,出手不再留情,狠辣至极,每一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铛!
千钧一发之间,格桑尊者的两根手指上泛起琉璃色的金光,苦修数百年的金身再度运转,竟硬生生夹住了斩邪剑锋。
下一刻,一只手握在了剑锋上。
格桑尊者面色微变,和持剑的张九阳四目相对,他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破了自己的幻术,元神之强悍,完全不下于修行了几百年的他。
锵的一声剑鸣,在纯阳法力的加持下,斩邪剑锋芒毕露,发挥出了十二成的威力,竟然将格桑尊者的两根手指齐根斩掉。
断指飞落,肌肤上的琉璃金光迅速消失,但诡异的是伤口并没有一丝血迹。
张九阳另一只手轻轻拂袖,袖口宛如黑洞般爆发出阵阵吸力,将三宝收了进去。
这是对三十六法中杯酒盛海术的巧妙化用。
收起三宝,他才能痛快一战,再无任何负担。
只是望着那两根断指,张九阳心中刚刚升起的异样感觉再度涌现,他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怎么会……这么弱?
倒也不能算是弱,对方的战力已经不下于寻常六境真人了,可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强大。
难道是化身?
可他曾用天眼扫过,灵官天眼下,对方并没有一丝化身的痕迹。
格桑尊者立在云中,虽然被削去了两根手指,面色却没有一丝波澜,依旧平静道:“好剑法,如此精妙绝伦的一剑,就算你说自己是剑阁传人,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我现在怀疑……你真的是格桑尊者吗?”
张九阳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他开始对其身份生出了一丝怀疑,格桑尊者号称西域六百年来的第一人,密宗不世出的奇才,就算达不到苗师兄的程度,步入七境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只有六境的水平,还是比较普通的六境。
听到这个问题,始终平静的格桑尊者,突然有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他那双浑浊的眼中露出异样的神色。
“我自然是格桑!”
“除了我,谁还能是格桑!”
“这天下,永远都只有一个格桑!!”
他一连重复了三句,声音越发激烈,情绪的波动也更加剧烈,到第三句时,甚至是喊出来的。
张九阳眸光一凝,直觉告诉他,自己抓住了某个非常关键的东西。
“但格桑尊者不可能这么弱,你不是他,你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你究竟是谁?”
张九阳继续逼问。
“我就是格桑,唯一的格桑!”
他突然一声怒吼,而后猛地一震,紧接着,激动的神色瞬间平复了下来,变得异常安静,就是瞳孔中露出一丝迷茫。
片刻后,他才慢慢凝聚了视线,望向张九阳,轻咦一声。
“年轻人,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有了如此修为。”
“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
张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