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宗大堂中,沈良正站着迎客,而来客却正仰坐在椅子上。沈良的姿态放得很低,笑中带着谄媚和谨慎,弯腰恭敬道:“您老闭关许多年了,若是有事,晚辈与栾宗主商议就好,您亲自来,让小子我该如何是好。”
沈良可比崔清睿和马岱然岁数大,此时自称小子,足见眼前此人辈分之大,那人毫不客气,一头青发,只一缕为白垂在左鬓前,实际年龄已经达到了四百岁,也正是三百七十多年前,于起云顶一战成名的,天药宗曾经的宗主张百喆,据说实力早就达到了开光镜之上,可是又自行退散修为,潜心于宗门里闭关研究丹宗药道,沈良在其面前,连孙子都不是,看起来还比他年迈。
“张老前辈,我已差人去寻我家老祖来,若是您有什么要求,一定要张口,小子我不懂规矩,您多多包涵。”沈良也意识到,能让天药宗此等人物出山,必然是出了天大的事,应该与那日在蛮人领域,栾索突然撤手离去有关。
张百喆一言不发,也不饮茶,也不睁眼,只仰着坐,沈良也明白,这家伙是觉得自己没有与其说话的资格。
燕明宗三百七十多年前的人物没剩多少个,就算有,也几乎修行入了心魔,难以出面。因为修行者们达到灵寂静只得找了两百年前的上上任老宗主,那宗主一听是张百喆来了,大惊失色,他算是张百喆的重孙辈了,哪里有跟那人物说话的资格,但不去也不敢,也没有别人了,总不能把那位老祖搬出来吧。
老宗主走出了百年也未出的秘室,一刻也不敢耽搁,路上还不断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到堂前,老宗主停住了,先整理了下衣裳,百年过去,一身衣物早就破破烂烂了,但还得打理的有模有样,接着迈了进去。
沈良立即参拜,而老宗主小心翼翼来到张百喆面前,轻言细语恭敬道:“张老前辈,小人是郭恩俊。”
张百喆的面皮终于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清冷,不知是轻蔑还是真的淡漠,但他的目光投出来的瞬间,郭恩俊的膝盖弯了,而沈良连头都不敢抬,直接跪了下去,头磕在了地上。
郭恩俊好歹扶住了桌角没跪下,总不能燕明宗两代宗主都在堂中跪在此人面前吧,张百喆嘴唇微张,扫了一眼当做打量,接着才道:“小小郭。”
“是我....您还记得呢。”郭恩俊擦了擦汗,“您上一次出山,我爹带着我,有幸见过您一面。”
“我记得,那时你才斑点大,你爹怎么样了。”
“修行出了差错,入了心魔,六十年前就陨落了。”
“嗯”张百喆的目光依然淡漠,“他该是这个结果,灵气乱了一生,不可能再有进步,能活到六十年前,算是造化,他师父还不如他呢,都是没有资质的人,何必执着于成仙之道。”
“是...是....”张百喆忐忑道,“老前辈,您今日来所为何事?莫非两宗之间有什么误会?您心中若不平,只管开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定改正!”
张百喆开门见山,问道:“你们宗门里有个叫富哲的。”
郭恩俊看向了底下的沈良,他当然不知道有富哲,沈良不敢搭话,郭恩俊踢了他一脚,沈良这才开口道:“回老前辈的话,原是有的,是我宗药派一门主,后来叛逃出宗,现正被我宗通缉。”
“叛逃?”郭恩俊非常意外,因为门主级别的人物叛逃,是非常少见的,都到这个身份地位了,外面还有什么能诱惑得了他的?
张百喆问道:“我想知道,他胸膛被破开,修为尽碎,是靠着什么,重塑了金丹?”
“重塑金丹?”郭恩俊又被惊到了,他并不出自药派,所以并不了解有重塑金丹的法子,但那个时候,其实沈良也没有来到燕明宗。
沈良不敢搪塞,低着头恭敬道:“小人只听我宗马门主说过一次,富哲有个徒弟,儿时得了机缘造化,在蛮人之域的湖下找到了一修行大能者的死穴,那里留着许多好物,这件事前辈应该知道了,那孩子为了救富哲,随意取了其中一株仙草,给富哲喂下了,便使其金丹重塑。”
“还有这等事”郭恩俊说道,“那孩子在哪?那死穴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可是宝物尽数被鬼幽妖人抢走,要不各宗也不会发起屠妖令。”沈良回道。
“什么!”郭恩俊震惊了,“屠妖令又发起了?胡闹,谁发起的?”郭恩俊闭关百年,不问世事,甚至连沈良这人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不久前沈良逼走了前一任宗主。
张百喆淡漠道:“那仙草,可有剩余?”
“晚辈不敢说谎,应该是有的,可是被叛逃之人崔清睿带走了,或是藏了起来,马门主带人将所有地方都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那仙草。”
郭恩俊恍惚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崔清睿耳熟,猛然又一惊,这不该是现在的燕明宗宗主吗?什么叛逃之人?
张百喆说道:“既然是仙草,必有仙味残留,带我去他的房间。”
沈良看向了郭恩俊,郭恩俊迟疑了一下,但耐不住那冰冷目光,立刻摆手让沈良带路,三人来到了崔清睿的居所,虽然已经被马家清洗了一遍,但里面的一应物什,并没有被挪动,也时刻有人把守在内外。
张百喆对丹药珍草的气味有着强大的感知力,只走到门外,他其实就知道了答案,也不跟这些重重孙子辈的小鬼们打谜语,停下脚步后,冷道:“那所谓的仙草,其实是把由七芝涧水滋养出来的生洲露打碎,和在了野草上,做出来的假象罢了。”
二人面面相觑,压根不明白张百喆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听说过生洲露,都不是药派的。
张百喆又道:“据我所知,千年之内,唯有天药宗,养着一株生洲露,你那得了机缘的小弟子,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沈良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可是惶恐又不解,“老前辈,您的意思是,那孩子偷的天药宗的?可是....他只是个练气一段的小鬼,就算是富哲或者崔清睿去,能轻易偷到那什么...宝贝?”
一听对方只是个练气一段的娃娃,张百喆的眼神终于有了颤动,他头微低,接着又冷蔑地盯着两人,说道:“崔清睿为什么叛逃,你们是用了什么手段,得知我天药宗宝地所在,又是靠什么手段,偷了生洲露?除此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
张百喆的感知从不出错,他确定丢失的生洲露就在燕明宗,燕明宗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干系,而一宗之主竟然叛逃,岂不是自知创下了弥天大祸,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嘛。
“小小郭。”
郭恩俊颤了一下,立刻回道:“晚辈在,您说。”
“你爹的太师父,被废了半边身子和修为,连夜被送到我面前,我救了,你太师父的师父入了心魔,来找我求丹药,我给了,你爹当年参加宫宴没有资格进门,我让进了。”
“我我...我知道。”郭恩俊擦了擦汗。
“现在轮到你来安排我!”他声音不怒自威,吓得郭恩俊立即跪趴在地。
郭恩俊急道:“前辈,是有误..误会吧!这些后生再不懂事,怎么可能去惹怒您老人家!您您...您给个机会,晚辈一定查清楚!给您个交代!”
“我不需要你查清楚”张百喆背着双手,冷蔑地看着他,“三日之内,把富哲、那孩子、崔清睿全都交给我...”
“是!是!”郭恩俊磕着头说话,身侧趴着的沈良连大气都不敢喘,下一息,张百喆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