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如墨化开,衬出一轮大月如白。
洪福花苑内,寂静无声,昏黄的路灯滋滋作响。
张凡神情复杂,接通了那等候许久的电话。
“喂……”
手机另一头传来了熟悉且久违的声音。
“老爸……”张凡深吸了一口气。
他等待了很久,期盼了很久,憋了满肚子的问题,想要当面询问张灵宗,可是突然接到张灵宗的电话,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
张灵宗轻唔了一声,依旧如平日那般沉默寡言,没有半个多余的字。
呲啦……呲啦……
就在此时,手机里传来一阵电磁干扰的杂音,断断续续,好似风中摇曳的风筝线一般。
“老爸,你在哪儿?”
“哀牢山。”张灵宗沉声道。
“哀牢山!?”张凡眉头一挑,露出凝重之色。
那地方可是天下山川绝境之一,藏着真正的大妖,甚至还有活过三百年的老妖。
“老爸……”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是先别问,这里没有信号,我不能打电话给你,长话短说……”张灵宗将张凡的话语打断。
“没信号你怎么打的电话?”张凡看了看手机,没错,确实是在通话中。
“卫星电话。”
“……”
“你被无为门盯上了吧。”张灵宗的声音传来。
“差点没掉。”张凡沉声道。
“他被困在落荒山,不会真的对你动手,无非试探而已。”
张灵宗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绝妙观主、无为门副门主念先生。
“老爸,这种人的试探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嘛?”张凡撇了撇嘴道。
“如果不是我命大,真就交代了。”
“你是不是还没回家?”张灵宗突然话锋一转。
“是啊,怎么了?”
“不是你命大,是我给你留了保命符。”张灵宗淡淡道。
“昨晚是你……”张凡眼睛猛地亮起,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那道从天而降的赤光玉符。
“你的小命没那么大。”张灵宗轻语道。
“……”
“你寻到你的恶神了吗?”张灵宗突然问道。
“寻到了,可惜未能合神,太难了……老爸,你有什么办法吗?”张凡问道。
呲啦……呲啦……
手机里传来了一阵阵杂音。
“老爸……”
短暂的沉默后,张灵宗的声音方才再度传来。
“如果无法合神成功,也不必强求,但关键是那道恶神,千万不能落在他人的手里……”
张灵宗的语气显得郑重无比。
“可以的话,将那道恶神拘禁起来。”
“这……”
张凡撇了撇嘴,脑海中浮现出赵解玄的身影。
“老爸,你都说他是恶神了,如今已经夺舍**,有了身份,是个厉害角色。”张凡给予了赵解玄极高的评价,当然夸他就等于夸自己。
当日,在囚仙观中,多亏了赵解玄步步算计,以【金霞宝盒】和【群魔贺寿图】连番削弱了李长庚,最后又以齐家兄弟的【元神合相大法】与他暂时融为一体,方才将对方击退。
如此算计,这般修为,在同辈之中已是顶尖一流。
“你跟白鹤观的那个小鬼交过手了?”张灵宗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李长庚。
“交过手了,他的天地夺命确实厉害,身上还觉醒了两大神通。”张凡沉声道。
“可惜那天没有杀了他。”
张凡咬着牙,面色冰冷,他知道李长庚那种存在,一旦未死,必是心腹大患。
“他觉醒的不是两门神通,而是三门神通……”
“什么?”
张灵宗的话语让张凡面色微变。
“你要小心这个小鬼,当年我见他,便知道白鹤观有此传人,必是夺了大运,更何况,他还是姓李的……”
“嗯!?”张凡愣了一下。
姓李怎么了?
呲啦……呲啦……
一阵阵电磁干扰的杂音再度从手机里传出,张灵宗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模糊。
“说正事吧……”
“这些还不算正事?”张凡嘀咕道。
“两件事……”
“第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你在玉京市待不下去了,过江北上是险地……我们家有大敌在北边……”
“大敌?”张凡愣了一下,眼中透出寒光。
“老爸,你说的是无为门!?”
“无为门不过是疥癣之疾,北方大敌才是我们家肘腋之患,你如果在玉京市待不下去,越往北越危险……”
“老爸,我这是要跑路了吗?”张凡忍不住道。
今儿早上,他还向往平静而又美好的生活,怎么突然就变了画风。
“这些话现在不说,真到了要跑路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张灵宗略一沉默,方才继续道。
“你回家以后,去我房间,床底下有个盒子,你摸出来。”
“盒子?”张凡眼睛一亮,赶忙问道:“老爸,里面是什么宝贝?”
“我……给你……留的后路……”
张灵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后路?什么后路?”张凡问道。
“那盒子……里……有一部手机……里面……存了一个……号码……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拨打这个号码……”
“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手机?老爸,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还能用吗?”张凡忍不住问道。
“诺……基亚!”
话音刚落,手机里便传出“嘟嘟嘟”的声响。
“挂断了?”
张凡看着手机,赶忙又拨了过去,却已是无法接通。
“哀牢山……”
张凡眉头皱起,一抬手,却已站在了家门口。
他打开门,直奔张灵宗的房间。
“握草,我们家大衣柜呢?”
张灵宗的房间内,一片狼藉,原本放在墙角的大衣柜早已化为一堆木屑,混杂着衣物,散落的到处都是。
那个大衣柜可是他爸妈结婚的时候找人打的,搬到洪福花苑的时候,老宅子里的家具也就只带了这一口大衣柜。
“窗户也给砸了……”
张凡看着破碎的玻璃,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昨天晚上……”
张凡若有所思,想起昨夜击碎黑风株的那道赤光玉符。
“不会是从大衣柜飞出去对吧。”
张凡泛起了嘀咕,却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简单收拾一番,张凡找来胶带,将破漏的窗户暂时补上,只等明天找人来换上新的玻璃。
这时候,他才拉上窗帘,俯身钻进了床底下。
不多时,他终于摸到了一个盒子。
“饼干盒!?”
张凡看着手里的铁盒子,上面还有曲奇饼干的图画,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部古旧的诺基亚手机,旁边还有充电器和备用电池。
那时候的手机是有备用电池的。
“没电了?”
张凡尝试着打开手机,却显示电量为0。
“千万别坏了。”
这可是张灵宗给他留下的一条后路,如果坏了,那真是乐子大发了。
好在插上充电器,手机开始显示充电状态。
不过这电池估计也是亏空的厉害,张凡等了五分钟,电量依旧为0,手机也不能打开。
索性也就暂时不管,让它慢慢充电。
张凡提着背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那株【百年参王】和【火字贴】取了出来。
就这两件宝贝可是花了他三十四万,可以算得上巨款了。
在玉京市,三十四万都可以付个首付了。
“这株百年参王用了也就没了,火字贴却可以参悟许久。”
百年参王属于消耗品,采药运周天,壮大真阳,淬炼真火,用了也就没了。
参悟火字贴却能够提升张凡运用真火的技巧,前者主升力,后者主升技。
两者相辅相成,便能够让【火龙丹剑】再进一步,从小成法晋升为大成法。
“若不得火真玄妙,如何炼就金丹道……”
张凡喃喃轻语,盘坐入定,元神归复,参悟着那幅玄妙的火字贴。
一息入静,心猿归于东海,意马藏于西山,那弯弯曲曲的“火”字在张凡的眼中仿佛活了过来。
每一道笔画,每一处笔锋,都如同火苗一般在跳动。
那一缕玄意深藏,幽幽冥合为地火,碧空灼灼为天火,人身九转为真火,三才融于万相生,得了火法见玄门。
轰隆隆……
这一刻,那道火字便如同一团火,映入张凡双眸之中,化入他的元神之内。
张凡呼吸起伏,一口气喷薄而出,化为一缕丹火,恍若火苗,泛起荧荧光泽,盘踞在张凡身前,恐怖的力量竟是内敛不散。
嗡……
与此同时,张凡运转【南北宗源】法门,采补百年参王。
元神关照,便有一缕缕灵气恍若涓涓细流般,从百年参王之中流淌出来,化入张凡体内,壮大真阳。
这便是采补炼药。
万物有灵,一旦被采补了灵气,本来之物就失去了活性。
这株百年参王表面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它的药性也就散失殆尽,甚至会迅速**。
就像是清明节祭祀祖先的供果一样,神鬼都是闻香食气,所谓气,也就是灵气。
因此,那些坟前的供品,活人吃起来就没有半点滋味,而且腐烂得特别快。
此时,张凡以【南北宗源】采补着百年参王,炼药运周天,体内真阳如同被鼓风机鼓荡一般,迅速壮大……
紧接着,张凡身前那一缕火苗豁然震荡,竟是如同树苗一般,开始壮大生长。
这一刻,张凡玄修已久的丹火终于开始蜕变。
噔噔噔……噔噔噔……噔……
就在此时,一阵开机的音乐声从张灵宗的房间里传了出来。
插座前,那部古早带着键盘的手机缓缓开机,屏幕亮起,竟是自动跳转到了电话簿……
那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联系人的名字也只有一个字:
李!!!
……
北方大地,已经飘起了雪。
一座小县城。
附近的郊外,一座古旧的道观藏在茫茫夜色之中,沐浴着漫天纷飞的大雪。
道观周围早已拉起了隔离线,似乎是等待旅游开发的一处景点。
呼……
突然,道观深处,一道火光泛起,漫天纷飞的雪花剧烈飘荡,打着旋,在空中凌乱。
森白的月光下,竟有一道人影盘坐在空荡的庭中,他的心脏跳动,越发有力,仿佛擂鼓一般,竟是在这空幽的道观之中响起了回音。
“张凡……”
那人念叨着名字,缓缓睁开了双眼,深邃的眸子如同暗夜般深邃,平静的波光显出半点的喜怒。
“丹是色身至宝,炼就变化无穷,更于性上究真宗,决了无生妙用……”
就在此时,一阵轻音响彻,如诵经漫唱,从幽幽夜色中传来。
盘坐的身影抬头望去,便见一道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从极远走来。
“不待他生后世,眼前获仙神通……”
那轻悠的声音越来越近,黑天大幕,皎皎明月,一道身影走进了庭中,出现在盘坐之人的面前。
“古来丹道玄妙,李长庚,你倒是已得其中三昧……“
来人轻语,立在了十步之外,幽深的目光如同那一缕月光,洒落在李长庚的身上。
“好本事,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来。”李长庚盘坐不动,凝声轻语,深邃的眸子泛起别样的光彩。
“天地夺运,已是超凡的丹法,我只跟你两天,就被甩开,如果不是你闭关于此,泄了那一口气机,也着实难找啊。”来人轻语道。
“你是什么人?找我干什么?”李长庚淡淡道。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一起玩个游戏。”
“玩游戏?什么游戏?”李长庚眸光凝如一线,淡淡问道。
“狩猎!”
“凛冬将至,这番天地光景,狩什么猎?”李长庚漠然道。
“能修丹道入玄门,便已超凡脱俗,不是凡人,既然不是凡人,所狩之猎自然不能是寻常虎豹豺狼……”
来人轻语,他的声音恍若春风一般,目光所及,漫天的雪花竟是在无一片落在方圆百步之内。
“那是什么?”李长庚问道。
“恶种生异胎,他叫赵解玄!”
一语落下,回荡在清幽的道观内,那个特殊的名字却是让李长庚的眸子里泛起了别样的光彩。
他看着眼前那一片阴影,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姓张,从北边来。”来人轻语,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