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三缺一,逃跑的不用追,敢于抵抗的,杀无赦。”
战场外围,负责指挥步卒以及青壮包围大营的闵县令抡起大刀将一个叛军士卒劈的身首分离,冷冷地传下军令。
战况很顺利,一切都达到了一开始的预想--突袭让叛军措手不及,天雷攻破了大营外围的防线,步卒间的对撞是丘城的守军占优,特意放开的缺口让没有战意的士卒可以逃进密林,减少包围圈的压力。
但就是这种顺利,让闵县令心头浮上了一抹阴影。
他是打过仗的,虽然没打过大仗,但兵书读了不少,自然知道战场上最忌讳的是得意忘形,眼下对于叛军大营的进攻顺风顺水,但里面终究有近万士卒--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一万人是什么概念?站在空地上是一片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只能看见成片的脑袋,就像是黑色的海洋;如果爬上山头,连山头都会被这些人遮蔽!
就算里面有许多没上过战场的农夫,有许多一开战就会逃跑的废物,但只要有一部分敢于起来反抗,就能给今日出城的丘城守军造成天大的麻烦。
当然,如果叛军尽力地反抗,利用人数优势和今夜突袭的丘城守军拉扯,无论是外围还是大营内部都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两方人马终究要靠战场上的意外来破局--那样的话闵县令还会安心一些。
但现在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闵县令觉得就算是抓一万头的猪的难度都比今夜的战事强。
他看到了什么?一群不敢作战的士卒,一帮只会逃跑的兵!就算是偶有反抗,也只是游兵散勇,根本没办法冲破一群没上过战场的青壮的包围圈。
喊杀声依旧在持续,周围依旧火光冲天,但闵县令高坐在马上,斜提着大刀,沉默下来。
因为一道身影印证了他的预感,负责大营西侧的把总派来了传令兵,带来的却是求援的消息。
“果然是个陷阱么...”
……
“我知道他们会来,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
大营西侧骤然猛烈的厮杀中,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朝着身边的亲卫喃喃道:“人捡了便宜,自然就会想捡第二次,不过这世上的便宜,哪里有全让一个人占了的道理呢?”
火光映照下,这张面孔赫然是之前曾和那位天师呆在望楼上的书记官。
“我知道他们有那种可以改变战局的武器,但那又有什么用?我把所有敢于作战的士卒集中起来,藏在他们最难冲锋到的大营西侧的位置,那种武器是会消耗的,只要他们用完,多死点人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一些对圣教不忠的信徒,让他们去杀就是了。”
在吵闹的战场上,这样的轻声细语很难被旁人听清,不过他好像也并不是在向旁人说明什么,只是为了给自己听。
在那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天师潦草地死去之后,他就接过了这个大营的指挥权,在前些日子被李易带兵狼狈地偷袭的时候,不是没有下面的军官对他的能力发出质疑--这样窝囊地藏在大营里,既不攻城也不撤兵,眼睁睁看着士卒伤亡军心尽丧,偌大的大营敌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底是在想什么?
然而直到今夜,那些人才开始对他心悦诚服。
是的,在那种新式武器出现的短短时间,没有人能找到破解的办法,但这位书记官,用某种狠厉乃至绝情的方式,让敌人的武器威力大打折扣。
能撕破防线?能远距离杀人?能让敌军胆寒?能以极为悬殊的人数发起反击?
没事,让你杀。
杀到你的武器耗完,杀到你的马力耗尽,杀到你手底下的士卒手都抬不起来,而我还有一只最精锐的士卒藏在大营里,等着你志得意满的那一刻。
那位天师的潦**法,这些天大营的惶惶不可终日,都在告诉这位书记官,丘城的守军之所以能从之前只能呆在城里瑟瑟发抖的废物,到如今敢于出城袭击敢于在今夜打一场决战,都是因为那种武器,还有能把它发挥出最大威力的骑卒。
而现在那些骑卒已经进了大营,外围的步卒厮杀暂时分不出结果,他集中起来的最为忠心和精锐的士卒不多,只有一千不到,但用来半途截杀,怎么都够了。
等到把这些骑卒杀光,解了大营之围,丘城依旧是那个只能被围起来的丘城。
熊熊火光下,书记官看着远处已经分出结果的营盘交界处,轻轻点头:
“走吧。”
......
“事情有些不对劲。”
半身都是血的李易扯了扯马缰,找到了战场中心的顾怀:“我带兵往西冲了一阵,遇见些精锐叛军,被逼了回来,问了一下其他人,都有对上。”
在脑海中画出一份简易的大营地图,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顾怀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眼下的战场,被分割成了一个极为诡异也极为清晰的情况,冲进大营的几百骑卒,此刻正处于大营的正中心,四面出击袭杀军官,冲破成队的敌军,然而某些精锐的叛军士卒已经开始包围过来,消耗了大量天雷的骑卒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在大营里横冲直撞,只能被逼得往中心集结。
而在双方的外围,则是两方的步卒在厮杀,而他们最终的胜利者,很有可能取决于大营内部活下来的是谁。
“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没有死太多人,就证明对方的人数也不会太多,”顾怀握着刀的手依旧稳定,“虽然骑兵被步兵围住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只要让全军集合,冲出去就好了。”
李易点点头拨马转身,很快就有零零散散的骑卒赶来汇聚在一起,不用清点人数,就能看出少了许多,等到所有人的马蹄再度朝准同一个方向,正准备提速冲出大营的时候,对面却出现了很多身影。
同样从战场各处赶来的叛军精锐。
两方决定战场胜负的人马,就这么在战场的中心撞见,一方高居马上,一方持着各种武器,都没有什么打招呼的心思。
因为总有一方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