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官家看着手中的奏折,脸上闪过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旁边刚与官家议完事的秦王,眼睛不禁一抬。
“王晏回来了,”官家道,“福建的事处置好了。”
垂拱殿的臣子互相看看,谢易芝的案子总算告一段落,就是不知晓王晏入京之后,是会让一切尘埃落定,还是又要掀起新的风浪。
官家看向立在一旁的王秉臣:“朝请郎此次立下大功,换做旁人只怕没有这么快将此事平息,朕有意让他主审此案,卿以为如何?”
王秉臣回禀道:“王晏皇命已毕,其身为案犯经手之人,依律理当避嫌,不宜再参与后续审讯,此案移交大理寺、刑部,如此方显国法昭彰。”
官家面容不变,心中微微思量,要说王晏与此事有什么牵连,那就在谢玉琰身上,谢玉琰乃谢易松的女儿,王晏与她议亲的话,自然就需避嫌。
王秉臣这样说,就等于应允了这门亲事?
官家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也好,那就依卿的意思,从大理寺拔擢合适的人手。”
王秉臣躬身行礼。
“好了,今日政事议毕,就都退下吧!”官家挥挥手,将人遣出去。
正当众人将要退出大殿时,官家看向内侍,然后将目光扫向王秉臣。
内侍会意立即上前去拦王秉臣:“王相公留步,官家请您去后殿。”
官家留官员去后殿私下奏对是常有之事,王秉臣点点头,跟着内侍往后殿而去。
官家坐在椅子上,姿态多了几分闲适,内侍搬来椅子,请王秉臣坐下。
君臣二人就这样面对面地说话。
“最近朕听到许多消息,”官家神情轻松,“是否王家要有喜事了?”
王秉臣猜到官家会有这样一问,他径直道:“若无意外,该是如此。”
看着自家宰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官家忽然笑出声:“这算是去了相公一块心病,可朕为何觉得相公有些忧愁?”
既然都已经来了后殿,又没有旁人,王秉臣实话实说:“官家就莫要笑话老臣了。”
谢娘子不是寻常女眷,光是看她的雷霆手段,不管嫁入谁家,都会让人心中难安。尤其最近有人提及,谢娘子既然是谢文菁,理应按旨意与淮郡王成亲……
总之还没商议婚事,就起了许多风波,更别提在这半月以来,王氏族人轮番登门,劝说他为王晏另择高门贵女为妻,要不是当晚族人贪嘴,多吃了河鲜以至于腹泻难止,被抬去庄子上将养,这桩事还没完没了。
这才刚刚开始,之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波折。
“朝请郎送来一本密奏,”官家拿起手中的奏折,“请求朕为他与谢娘子赐婚。”
王秉臣不禁一惊,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了心情,自家那个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早早写了密奏,送回京城,意图很明显,避免等他回京时,朝廷就已经议定了对他的赏赐。
官家道:“朕不准备答应,赐婚的圣旨对同一个人,不能写两道。不过……朕也不会过问,谢娘子身家清白,不曾有过触犯大梁律法之事,自然可以自行婚配。”
这就是为何官家要将他唤来后殿。王秉臣起身行礼:“多谢官家。”朝中诟病他的话中,又添了藐视皇族,有官家这番话,他头上的罪名可以拿下了。
官家点头示意王秉臣退下,王秉臣缓缓走出大殿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他不禁脚步一滞。
谢易芝的案子,还是让官家忧虑过重。
官家平日身子就不好,现在恐怕又牵动了旧疾。
王秉臣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几分忧虑,官家是否康健,关系到大梁的政局,所以官家才会在大殿之上装作若无其事。
想到这里,王秉臣稳住情绪,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他身为宰执,自然更不能让人从他身上有任何猜测。
秦王眼看着王秉臣一路出了宫,他又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内侍前来传他去后殿,这些日子以来,官家总会将他召去后殿,拿一些奏折询问他的意见,在他看来,这是让他临时辅政。
两日前,这一规矩突然就被打破了,官家不再召见他,秦王不由地有些着急,仔细思量了一番,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莫不是官家精神好了,就不需要他了?
为了试探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他特意与内侍说,今天要与官家私下奏对,可最终被传入内殿的人是王秉臣。
到了这一步,秦王可以确定,他又被官家故意冷落了。
没有任何雷声,忽然一滴雨落在秦王身上,秦王依旧没动,当雨丝连成一片之时,终于跑来一个小内侍。
不等内侍说话,秦王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查出什么了?”
内侍低声道:“昨晚官家在皇后娘娘那里发了脾气,为此皇后娘娘惩办了几个宫人和内侍。”
雨滴顺着秦王的衣领淌下来,让他脊背生寒:“为了何事?”
内侍道:“宫人私底下散布谣言,说王晏与谢娘子的婚事,是王家有意为之,王相公就是想要借此稳固自己的地位,让天下人都知晓,即便是秦王府,也休想压他一头。”
显然问题就出在这里,秦王压低声音:“最近秦王妃是否拜见过皇后娘娘?”
内侍点头:“大约有四五日了。”
秦王深吸一口气,面色跟着阴沉下来,他低声道:“去吧,若是再有什么消息立即送出来。”
内侍应声,不敢多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中。
秋天的雨格外寒冷,秦王一步步向宫外走去,怪不得前几日钧哥儿与他说,让他下令制止府内之人议论秦王府与谢家的赐婚,最好放出消息,让外面人也莫再谈论此事。
原来是有人自作主张,想要故意挑起争端。
秦王翻身上马,一把推开护卫递上前的大伞,纵马向秦王府疾驰而去。这已经不是蒋甄如第一次针对王家父子。
他倒要问问蒋甄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