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有一张窄硬的木床。
烛钰坐在床边,窗外是潮湿的梅雨,可他呼吸间只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缭绕不散,被他极为缓慢的吸入肺腑,又随奔流的血液漫遍全身。
他觉得自己在被玉笺无声浸透。
忍不住嗅她的味道,又觉得这样实在不成体统。
仙人自然无需睡眠,何况他是烛龙,与行云布雨的龙不同。
他是至高无上的上古龙神,掌管昼夜更替四季轮回,他自身便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无需饮食,亦不必休憩。
但是身边的玉笺已困得支撑不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一下坠落下去,在撞到床板之前被一只手托住,缓慢放下。
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片刻之后,她被人轻轻抱了起来。
恍惚间睁开眼,看见是烛钰,还不忘他的伤口。
“殿下小心……你的伤。”她含糊呢喃。
烛钰垂眸看她,应了一声,“我无事。”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他慢慢地放在榻上,触到粗硬木板,意识已经昏沉的不行。
朦胧间,有一只手在她发顶悬停发顶上方悬停,欲落不落。
迟疑良久后,终是极其缓慢地,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
动作生涩而轻柔,**无处安放的珍重,像怕将她的扰醒。
他们相对而卧,他一直在看她。
随后,头顶那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脑后,一下一下,动作很轻,玉笺知道,但玉笺闭着眼。
或许是太困倦了,又或许,只是不想动。
她的手在衣物之层层叠叠的衣物之下,一直握着烛钰的手腕。
这是之前怕他动作间扯裂伤口而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松开。
受伤害的是他,却像抽走了她的安全感。
玉笺心中的惊惧与痛苦像是比他还要深,在天宫看他被困时,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惶然无措。
忽然间,她感觉他手腕微微翻转,拉开她的手指,将这种动作改成了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玉笺呼吸微不可查一颤。
交握之处像有粘力一样,没有缝隙,分也分不开。
破旧的窗棂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伴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困倦蔓延开来。
半梦半醒间,玉笺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漆黑的地道深处。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耳边响起鳞片摩擦的窸窣声,夹杂着物体碰撞的细碎响动。
她转过头,惊恐地看向暗处,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时,背后又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再次回头,只见黑暗中一道刺目的鳞光一闪而过,像是细碎的水晶。她浑身僵住,紧接着便感觉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无处不在。
一双冰冷细长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她,让她如坠冰窟。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盘踞在黑暗中的巨大蛇尾化作凡人的双腿,一步步走到她身后。
"你在哪?"有人低声这样问。
声音就在耳旁。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她的脖颈上,像是扼住她的喉咙,又像是情人般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在这漆黑的环境里,玉笺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被困在地下洞穴的那些经历。
见雪是魔。
即便高大俊美,即便将一切奇珍异宝拱手相送,让她住进高高的绣楼中,将无数珍馐佳肴流水一样送到她面前,也不可否认他是个嗜血强大的魔。
他却总对她充满异样的沉迷。
他喜欢她,也喜欢她的身体,却又不敢过分用力,会在亲密时刻意收敛力道,生怕伤及她脆弱的性命。
他知道她无法承受自己,所以多有克制,从未纵情尽兴。
可即便如此,她仍常被他弄伤。
他们之间身形相差太大,令她恐惧,当他握住她的腰肢时,她就像个小一号的玩具,任他摆弄无法反抗。
即便如此不匹配,可他眼中始终燃烧着灼热的渴望,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尖锐冰冷的竖瞳里都满是对她的渴望。
那种温柔与暴戾交织的纠缠,只留给她满身心的伤痛。
玉笺与他做过最亲密的事。
现在,他在唤她。
这个搅动六界的魔域之主,正以低微的求和姿态,传音入魂,“玉笺。”
“回来我身边。”
他对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从他身边逃走的凡人说,“之前那个魔神已经消失了,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他似乎已经彻底占领了那具身体。
如今的魔君,是见雪。
玉笺猛地从惊恐中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发,发现自己仍躺在狭窄逼仄的茅屋里。
一个念头灌入脑海,疯狂滋长。
他要来了。
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