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苏大将军手捧一个木盒子,匆匆进宫,一路来到了甘露殿里,两只手捧着木盒子,递到了李云面前,苦笑道:“陛下,臣将您的佩刀送还回来了。”
李云抬头看了看苏晟,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也就是师兄你了,别人谁敢带刀进我这甘露殿?”
苏大将军乃是天子的师兄,而且经常出入宫禁,他进宫里来,基本上少有人敢搜身。
苏晟苦笑道:“陛下也是太宠大公主了,陛下的随身圣物,如何能让犬子带到战场上去?”
李云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从苏晟手里接过这木盒子,放在了一边,摇头道:“只不过是用了几年的佩刀而已,算得上什么圣物,少女怀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你家的四郎,这个年纪最是纯真难得。”
李皇帝感慨道:“再过几年,她便不会再有这么纯净的心思了,既然如此,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扫了她的兴。”
苏晟抬头看了看李云,感慨道:“陛下待大公主,真是极好的。”
“对皇子们,反倒要严厉许多。”
“因为她是皇女,将来不会担什么太大的担子。”
李皇帝笑着说道:“因此,也就没必要对她太严苛,只要心思是正的,不作恶就行了。”
“而那些皇子们。”
李皇帝想了想,开口说道:“将来都各有各的担子,这个时候不严苛一些,将来恐怕他们要更加艰难。”
说完这句话,李皇帝扭头看了看苏晟,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苏展去河北道是可以的,只当是历练历练他,师兄家里那个老四,去不去就看他自己,或者看师兄你如何决断罢。”
作为李皇帝的嫡系,苏展将来自然不可能一直在羽林军中任事,他是要承担重任的。
但是苏四郎,却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苏晟不假思索,低头道:“臣已经决定了,将他送到孟青手底下去。”
说着,他看了看李云,笑着说道:“陛下,若我家四郎在战场上,立了些微功劳,没有给陛下丢脸,等他回了洛阳,臣请陛下将这刀,再赏给他。”
李云回头看了看苏晟,哑然道:“师兄既然想要这刀,怎么还特意还回来了?”
“这不一样。”
“大公主取刀给他,不管怎么说都不合适,将来陛下若是将这刀赏给了他。”
苏大将军正色道:“这便是可以传代的宝贝了。”
李皇帝闻言,哑然失笑:“还是师兄你心思多。”
“对了。”
他看着苏大将军,问道:“枢密院的章程,拟订了没有?”
苏晟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估计明后天,就能送到陛下这里来。”
他看着李云,问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对幽燕用兵?”
李云默默说道:“几天之前,我已经给孟青去了诏命,许他全权控制战场,并在一个月之内,对幽燕动兵。”
“这一个月里,什么时间对幽燕用兵,何时对幽燕用兵。”
“由他自己决断。”
从江东军成军开始,就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那就是对前线将领,尤其是统率,进行最大程度的放权。
好让前线的将领,能够自由发挥。
也就是说,李云这里只决定打不打,以及大概什么时间打。
而枢密院,更多的也只是做一些整体战略上的安排,各地兵力的协调,以及将领的调派安排,军需后勤的配送等等问题。
具体怎么打,是在孟青那里。
苏晟有些吃惊,抬头看了看李云:“那陛下还让枢密院拟定章程…”
“不冲突。”
李云笑着说道:“打幽燕是肯定要打的,而且不管是我还是孟青,把握都很大,我让枢密院拟定的,也从来不是打幽燕的章程。”
“而是经略整个辽东的章程。”
李皇帝想了想,继续说道:“最好,把整个辽东,包括半岛,统统取在手中。”
“半岛?”
苏晟对于这个词,还有些陌生,他挠了挠头道:“陛下,半岛是哪里?”
“新罗,百济。”
苏晟一怔,然后笑着说道:“那样的弹丸之地,何须费力去取?只要击败了契丹人,那里自然而然,就是陛下的藩属了。”
“只藩属不行。”
李皇帝开口道:“直接取下来为好,这地方虽然不要紧,但是现在取下来,以后说不定大有用处。”
苏晟虽然不太理解李云的话,但还是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臣明日,再与枢密院商议详细的章程。”
…………
淮南道,扬州。
此时扬州城里,不少地方已经挂起了白旗,用来祭奠刚刚薨逝不久的江都王。
江都王就藩扬州,前后其实没有多长时间,但是毕竟也是扬州唯一一位藩王,再加上周王爷在扬州这几年,收敛了脾性,对扬州百姓还算不错,因此在扬州一带,竟颇得百姓爱戴。
再加上,百姓们向来慕强。
此时,已经没有人计较这位曾经的平卢节度使年轻之时的凶恶了。
在江都王薨逝的十天之后,江都王长孙周洛,终于昼夜兼程,赶回了扬州。
他进了扬州城之后,还没有到王府门口,只见王府中门大开,整个江都王府的下人们,在父亲周昶的带领之下,已经悉数来到了府门口。
周昶站在府门口,对着周洛毕恭毕敬欠身行礼:“臣青州将军周昶,拜见上使。”
周洛连忙让开身子,他扭头看了看一句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伙伴薛圭,才知道父亲拜的并不是自己。
薛圭也连忙下马,三两步走到周昶面前,伸手把周将军给搀扶了起来,开口道:“将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将周昶搀扶起来之后,薛圭才对着周昶抱拳行礼道:“将军,节哀顺变。”
周昶低头,应了一声,又对着薛圭,问了几句,然后才带着儿子周洛以及薛圭,一起进了王府。
此时周洛已经从王府下人手里,接过白色的头巾,戴在头上,然后一路跌跌撞撞,进了祖父的灵堂。
这会儿已经不是春天了,十天时间,江都王早已经下葬,王府里只是供奉了牌位,这位周家长孙,先是进家里拜了祖父的牌位,又在家人的带领下,来到了祖父陵前,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地,痛哭不止。
一身孝服的青州将军周昶,这会儿也在自己父亲陵前守孝,他默默看了看跪在父亲碑前的儿子,又看了看跟在儿子身后祭拜的薛圭。
等到薛圭拜祭了只顾,周昶才上前,将他请到了一边,抱拳道:“薛公子一路辛苦,周某备了一些薄酒,为公子接风。”
相比较归来的儿子,周昶显然更看重薛圭。
因为薛圭的身份很特殊。
他是当今天子的外侄,而且很小就在天子家中,可以说是被当今天子一手抚养长大的。
说是天子的儿子,也并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薛圭也是薛家的长子长孙,将来,也必然是他接过薛家的家业,成为朝廷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不要说,这会儿薛圭是带着天子的诏命,代天子拜祭了。
此时的他,毫不夸张,就是钦差的身份。
薛圭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对着周昶低头还礼,苦笑道:“周将军,我还小的时候,就与周洛常在一块,如同兄弟这般,这一次,我只是代陛下来扬州拜祭江都王的。”
“您不用对我这般客气。”
“而且江都王新丧,此时也不宜饮酒。”
周昶正色道:“公子是陛下的外侄,那就与周某同辈,不能与犬子论兄弟。”
“公子既然是代陛下而来,便是天子钦差。”
他正色道:“周某自然应当尊敬公子。”
薛圭对着周昶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了看还在祖坟碑前烧纸的周洛,然后又扭头看了看周昶。
他想了想,开口道:“陛下还真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将军。”
周昶深呼吸了一口气,跪在了薛圭面前,低头行礼道:“臣周昶。”
“恭听圣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