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四蹄修长有力,全身黑光闪亮,宛如绸缎。
陈玄烈也不推辞,翻身上马,借过长槊,运力一抖,槊锋传来“嗡”的一声,李师泰用的东西果然都是上乘货色。
马且不提,仅这把长槊就价值不菲。
“多谢李将军!”陈玄烈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干扰,心思沉浸在眼前的决斗上。
这一战不容有失。
陈玄烈的前程寄托在这一战上,整个陈家也在这一战上。
不过很多人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五郎再穿一件盔甲。”周庠脱下自己身上的甲胄。
盔甲虽然老旧,却是周家传下来的山文甲。
他将此物借给自己,可见其心意。
陈家已经与他们绑在一起,除了利益,还有情分。
如果陈玄烈能够带着陈家崛起,周庠、田师侃、王劲锋、仇孝本这些人都能跟着水涨船高。
“好!”陈玄烈一向听人劝,朝他一叉手,没有多说话,策马而去。
战马有些抗拒,乱蹦乱跳,陈玄烈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一槊抽在马臀上,“再不老实,先打杀了你这畜生!”
这马就跟有些人一样是个**骨头,挨了打知道疼后才温驯下来,缓缓走出营寨。
朔风如刀刃一般刮在脸上,陈玄烈迅速冷静下来。
“你是何人?”对方眼神比朔风还要凌冽,还要冷。
此人并不高大,却异常壮实,一看就是有勇力之人。
“大唐忠武军,陈玄烈!”
声音很大,随着狂风飘向后方营寨。
话音方落,对方就挺着重矛冲杀过来,此人身穿的盔甲与寻常盔甲也不相同,胸口处有一块巴掌大的护心铁镜,头盔上插着两根高高的彩羽。
奔动之间,威风凛凛。
“你儿子死前曾跪在我面前求饶,受尽折磨!”陈玄烈故意以言语激怒此人。
人在暴怒时,会暴露更多的弱点。
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这既是兵法,也是搏杀之技。
“住口!”对方气的浑身发抖,暴喝一声。
陈玄烈却恣意狂笑,“你儿子才是懦夫,只会欺负老弱妇孺的懦夫!”
对方一字一顿道:“我定要亲手剥汝皮、生食汝肉!”
狂怒令他手中的重矛都在晃动。
陈玄烈聚精会神,弓着背,双手握着长槊,右臂夹紧,身体随着战马起伏,槊锋也上下颤动。
骑战远比步战惊心动魄。
胜负往往就在战马交错的一瞬间。
陈玄烈虽不善长槊,却常年操练步矛,天下兵器都是一个道理,重在一個“稳”字,尤其是在狂奔的战马上。
力发于腰,腰与胯合,胯与马合。
陈玄烈感觉人、马、长槊融为一体,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朝着对方轰去。
对方的重矛也一直对着陈玄烈的头颅,不过愤怒让他失去原有的理智,身体颤抖,气息就会不稳,重矛也会晃动。
两马交错,两声闷响。
陈玄烈的兜鍪被重矛刺落,发髻也被削断,一头乱发在朔风的乱舞,手上的长槊则传来一股巨大力道,两条手臂生疼发麻。
陈玄烈咬紧牙根,死活不松手。
几点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脸上,抬眼一看,长槊上挂着一具尸体。
两眼圆瞪,长槊刺穿了他的护心镜,血流如注。
赢了!
陈玄烈心中狂喜。
十三四岁就入忠武军,又在陈奉先的鞭策下苦练,武艺不敢说出类拔萃,但若是连这些边境上的贼人都对付不了,实在说不过去了。
忠武军中的能人遍地都是。
但接下来四周响起一阵阵“嗡、嗡”声,仿佛蜜蜂扇动翅膀,将陈玄烈拉回了现实。
身为士卒,陈玄烈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弓弦拉动的声音,而且不是一张两张弓……
微弱的火光下,草木里忽然站起几十道人影,弯弓搭箭,朝着陈玄烈。
陈玄烈心中一惊,没想到敌人如此下作,说好的决斗,却设了埋伏。
这是摆明了不想让自己活下去。
由此可见贼人对自己的仇恨。
战马还在向前狂奔,已经进入敌人射程之内。
陈玄烈赶紧勒转战马,与此同时,贼人的弓箭也到了。
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头顶。
陈玄烈心中一寒,本能的双手护住脑袋,只听见叮叮当当之声,箭矢雨点一般砸在身上。
就连战马也中了几箭,发出一阵阵的哀鸣,跑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五郎!”
陈玄烈最先听到叔父陈奉礼撕心裂肺的喊声,然后是本队袍泽的怒吼。
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刺猬,身上插了十几支箭,手臂、腿上都插了几支,身体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但似乎并未伤到要害。
能感觉到疼痛,一般伤的都不重。
忽然想起出发前,周庠将山文甲让给了自己。
大唐的盔甲水平不需要怀疑。
两层盔甲披在身上,别说箭矢,就算是刀矛也不能伤。
回望战马,已经倒在血泊中,长槊也不知扔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逃命要紧,顾不上这些东西。
贼人皆是一愣,没想到陈玄烈这都没死,都愣住了。
直到有人以吐蕃话喝骂,他们才反应过来,弃弓绰剑,朝陈玄烈追了过来。
不过这时自家营中也冲出数骑,为首一人,竟是魏弘夫,“五郎勿慌,我等来也!”
四条腿自然快过两条腿,旋风一般杀入贼人之中。
陈玄烈一瘸一拐的向营寨跑去。
“陈五郎、陈五郎!”
营寨中传来阵阵欢呼声,仿佛要撕破黑夜一般。
忠武军的士气也到达顶峰。
这一刻,陈玄烈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从今日起,陈玄烈不再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秉旗。
牙兵以强者为尊,如同狼群敬畏最强壮的那头雄狼。
陈玄烈带着一身的箭羽,大步走向营寨。
“壮哉!五郎不减令祖之勇!”李师泰带着亲卫亲自上来迎接。
“属下愧对将军,战马、长槊……”
“身外之物,何足挂齿?”李师泰手抚陈玄烈之背,亲密的仿佛手足兄弟一般。
不过贼人明显不想放弃,忠武军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便经历了一场厮杀。
贼人却是以逸待劳,怎么说都要赌一把。
号角声席地而起。
轰、轰、轰……
贼人仿佛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今日,就让他们知晓我忠武军之勇武!”李师泰一脸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