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开始还小,后来越发大了。
雨水沿着那藤蔓枝条滑下来,摇曳的雨幕和藤蔓形成了一个禺山秋雨的最好写照。
整个沟中地面凹陷处迅速积水。
已经回到藤萝密织起来的幕帘后,壮汉迟疑地看了一眼已经慢慢被积水浸润漫淹了半边身体的陈淮生。
人没死,他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来应对这个情形。
把他弄到干处?救他一命?
自己八十年来在这沟里,既见过那些被蜂虫蛰杀的人类,也见识过那些为了一份蜂精蜂蜡或者几株灵药而白刃相向的人类,有些甚至本身就是朋友同伴,却背后一刀。
自己都是冷眼旁观,从未理睬。
最初他不太看得懂人类之间的杀戮所为何事,但后来也渐渐明白,尤其是有一個人得手之后得意洋洋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为皆为利益。
兽类也一样为利益而搏杀,但这份利益更多地是为生存,而有些人类似乎已经超出了为生存而搏杀这一范围了。
这让他也很震惊和疑惑,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修行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去人世间历练感悟,获得更多的修行法诀来提升自我,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不算好,但运气还算好,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而要想再继续走下去,那就要面对人类,和人类那些修行者打交道,所以当初狡兔女义无反顾地出山了。
现在自己也慢慢走到了这一步,即将要面临这种大考难关。
狡兔女比自己聪明机敏,适应人类世界生活更快,而自己能行么?
可若是不去走这一遭,自己就始终难以脱去山野旧貌,真正融入到人类生活中去,只有自己都认为自己成为人类一份子了,才能真正进入修行世界,追求无上大道。
踟蹰半晌,壮汉终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走到了雨中,来到了陈淮生面前。
陈淮生昏迷依旧,微弱的呼吸带来的**起伏能证明他仍然一息尚存。
注视着这具身体,还皱着眉略显痛苦的面孔,嘴角、鼻孔耳际的血沫都被雨水冲淡,壮汉终于探手抓起陈淮生的肩头,轻松将其抓起。
走回到藤蔓背后斜凹进去的一处天然石槽,壮汉将陈淮生放在干处。
这里不是他的常居之所,而是他偶然来南沟这边的一个临时栖息地,北沟那边才是大部分时间逗留的所在。
不过这几年也是考虑到了自己即将进入人世间,不得不和人类打交道,他才来南沟时间多一些.
南沟出没的人也比北沟要得多,他可以在南沟这边仔细观察人类的语言和活动方式,用这种方式先行来熟悉了解。
这十年里他一直跟踪、模仿和学习人类的语言,学会了较为简单的交谈,大概意思也能理解,至于说再深层次一些的东西,就比较难了。
壮汉身上的衣衫是一件不太合体的老旧长袍,那是前几年他从一名死者遗留下来的包袱里得到的。
这么些年里,在野蜂沟中死去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人,他也见惯不惊了,对他们遗留下来的东西,壮汉也没有客气,能用则用。
就这样坐在距离陈淮生五尺处,天色已暗,壮汉闷闷地燃起了篝火。
用火也是壮汉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最初他是对火有着天生的恐惧,但是久而久之,也就慢慢习惯了.
或许这是学着人类生活,或者说进化**的必经之路。
拿出一块赭林水蜂的蜂蜜塞进嘴里,然后又从背后的包里翻出一堆食物。
有沟中崖壁上的特产——赤力藓,也有沟中湿润角落特产——蓝茵苔。
这两种都是他最喜欢吃的苔藓类灵草,鲜嫩可口,灵气十足,还有几枚拳头大小的千藤果,这就是他今夜的食物。
比起五十年前,他现在的食量已经大幅度向人类靠近了。
越是修炼到后期,一切举止日益向人类学习和模仿,修炼进一步升华,食物种类也日益挑剔,但数量上就大大缩减了。
像腐肉原本是自己八十年前的最爱,但现在连闻都不想闻了。
在一百多年前在梯云坑时自己对吃人并不忌讳,但现在来了野蜂沟后就已经从心理上禁忌了。
瞟了一眼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家伙,壮汉纠结起来,到底救不救?
他提起对方身体的时候,就已经摸了摸对方身体各部。
全身上下的骨骼几乎都碎裂了,五脏六腑也都受到了巨大的震荡,经脉阻塞,七窍流血。
不过这个家伙的骨骼似乎特别密实厚重,骨髓也凝实坚密,才能经受得起这样强烈的撞击,否则早就毙命了。
五脏六腑似乎因为提前服用了一些特殊丹药催发了药力,加上其似乎已经触及到了人类修行的门槛,所以在这一击中反而还能扛得住。
当然受损是免不了的,但是人类的修行秘术似乎尤其注重对脏腑经脉的保护,他的体内有一些特殊的丹元灵力萦绕运行,所以也不足以致命。
问题是现在他继续这样昏迷着,没有其他外力帮助的话,灵力缺乏外界滋养补充,自然就会慢慢孱弱窒息而亡。
他翻了翻对方怀中的物事,两瓶丹药,打开其中一瓶闻了闻,药性中补。
还有一枚带着腥气的纸包,像是兽体中的物事,他都懒得打开。
另外还有一本书册,几张符箓,一把灵石,两块金属,一块赤色石头。
石头带着浓烈的火性,应该是这玩意儿才帮助对方没受沟中阴瘴的侵袭。
帮对方服用那瓶中丹药?
但这家伙现在昏迷不醒,丹药入口也难以融化入体,而且他也不确定这丹药是否足以帮助对方催发体内灵力运行。
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认知有限。
思忖再三,壮汉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从自己怀中珍而重之的拿出一个只有三根手指宽半尺长的皮囊。
浑圆粗壮的手指灵活地扯开塞子,闻了闻,脸上露出迷醉爱惜的神色。
用手指拨开陈淮生的嘴唇,在粗鲁地将手指伸进对方嘴中撬开牙缝,然后将皮囊小心翼翼地倾斜,囊袋口流出一抹宛若凝霜白华的乳液,缓缓流入陈淮生口中。
似乎是感觉到已经足够,壮汉迅即收回囊袋,然后又贪婪地**了一下囊袋口,一滴不剩地舔干净。
这才重新塞入塞子,放入怀中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