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弄香闺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夫人的丧事,也该着手准备起来

叶听知道夜里才寻了机会给裴府送消息过去,既要瞒过沈岭垣的人,又要背着些宣穆,她的信上也没法将事说的太过详细,只是简简单单两行字——

奴婢宣穆南行至杨州,妘娘虽沈留京都。

信递到裴涿邂面前时,他还有一瞬犹豫要不要看,毕竟若是叫妘娘知晓,定是要生他的气。

只是架不住心中挂念,到底是将信给打了开。

待瞧见上面的内容,他面色瞬时沉冷了下来:“来人——”

门外随侍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听命。

“派人两批人去,一方护住宣穆,另一方去寻夫人踪影。”

他将信向前一递,随侍接过查看,当即明白为何家主会这般吩咐。

略犹豫一瞬,他还是开口:“家主,属下其实擅作主张,一直派人跟在夫人身侧,夫人被打晕送上了马车,此刻亦是向南走,但却与小郎君走的并非一路。”

裴涿邂神色一凛。

随侍察言观色,当即跪了下来:“主子息怒,是属下愚见,料想主子定是舍不得夫人离开,属下私心也是不愿有旁人对夫人下手,这才擅自派了人过去,还请主子恕罪。”

说是擅作主张,但实际上还是观主子心行事,主子分明舍不得,那即便是说了不必派人跟着,也不能全然依照主子的命行事,否则到时候主子问起来,说不准照样要落下一顿责罚。

就像此刻,也是幸而派了人跟着。

裴涿邂面色不愉,但也懒得分出心神来责罚他,只冷冷道:“叫人在暗中护着夫人周全即可,若非有什么意外,莫要现身,至于你——”

他眉心蹙起:“你心中既知晓擅作主张,便去领罚。”

随侍应了一声,退出去时心中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屋中只剩下裴涿邂一人,他这几日已如常上朝,为着巡查赵家人踪迹与牵连,亦是忙得昼夜难分。

如今突来妘**消息,就仿若将他从溺水之境给陡然拉了回来,让他能喘息几口气,亦将他的命又续上些。

妘娘既是被人给打晕的,是沈岭垣自知行危险时,主动放了妘娘离开?

那妘娘如今是如何想的?

私心里,他希望妘娘对沈岭垣心寒,若是她愿意,他便能想办法为她安排一个新身份,届时就如同他承诺的那般,用十六抬的花轿将妘娘迎娶回来。

但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也知晓妘娘性子,她骨子里就倔得很,认准了什么便不会回头,若是她醒来知晓自己被沈岭垣送走,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跑回去。

他此刻叫人看顾着,便是有这个考量在其中,妘娘若是跑了回来,孤身一人路上难免危险,有他的人在暗中护着,不管她想做什么,都能保她性命无虞。

裴涿邂阖上双眸,再睁开眼时,看见面前的公文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绪全然被妘娘牵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竟在这种时候,也觉得意料之中,还想为妘娘做打算。

今夜他还是素在正院之中,过了子时裴浮若院子里的嬷嬷为他送了吃食来。

“家主,您这几日公务繁忙,三姑娘心中担心您,您是家中顶梁柱,二姑娘眼看着要出嫁了,您若是将身子熬倒了可如何是好?”

裴涿邂沉默着,却也并没有应声即刻休息。

但他的心却觉有一瞬安宁,这府中,也并非只有他一人在思念妘娘,妘**离开,将浮若的玩伴也带离了去,浮若与他的心境也能有几分相似。

“叫三姑娘不必挂心我,平日里若没什么事情,多去陪一陪她二姐姐,不日便要远嫁,她们姐妹二人再相见也难有定数。”

嬷嬷领命去回话,她一走,屋中再次陷入沉寂。

他这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公事私事混杂在一处,得一样一样的办才好。

这夜安生过去,第二日一早,裴涿邂便命人向宫中告假,顺便请了个太医回来,言夫人病重,恐是油尽灯枯之相。

他一次两次在皇帝面前表露在意这个妻子,就是连带回府中的三个秀女也不曾去留宿过,此刻再向皇帝提起有关妻子的事,不管说什么,皇帝皆信他所言。

这段时间他也查出一个赵家留在京都之中的暗桩,皇帝憋闷了许久的火气终于能寻出一个地方宣泄,故而对旁人旁事也宽厚了许多,经他一提,未曾犹豫便拨了个太医入府中来。

此刻苏容婵病恹恹地躺在正院之中的一间偏房内,裹在眼皮下的眼珠子滚了又滚,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似沉溺在梦魇之中,连带着额角也跟着出虚汗。

一架屏风将内外隔断来,裴涿邂坐在外间,等着府中人将太医接进来,对其略拱了拱手:“有劳了。”

太医担不得他的礼,边侧身躲过,便躬身回应一礼:“裴大人不必客气,臣先为夫人诊脉。”

裴涿邂让开路,下人帮着太医悬丝,只是太医不过手一搭上,便察觉这是油尽灯枯之相。

太医一惊,连带着手上掐着的悬丝也跟着抖了抖。

裴涿邂立在一旁,肃冷着一张脸:“真诊出什么结果都无妨,还请太医如实相告。”

“这……”太医犹豫一下,“悬丝总归是比不上直接搭在脉上,不知大人可愿让臣进前看上一看。”

裴涿邂并没有阻拦,下人将屏风撤下,太医这才看见榻上之人的情况。

女子消瘦的面颊有些凹,脸上没有半分血色,身上似还有些腐朽的味道,只是被屋中香炉的中燃着得香给压下去了大半,若非靠近,还真看不出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过去将手搭在脉搏上,结果一样,仍旧是油尽灯枯之相。

只是他此刻却有另一层察觉,裴大人爱妻……似乎与传言之中并不相附。

榻上女子虽衣衫、发髻皆齐整,但脉象已经是这服样子,下人有心思打理主子穿着发髻,却未曾照看好身上,竟都已发出腐气。

这应当是下人为了应付主子的表面功夫,可若当真是得宠的夫人,下人如何敢如此?

太医心中一惊,赶忙将自己的发现压在心中。

恰逢这时,裴涿邂开了口:“我也寻医不少,皆说我夫人再难救回,不知依大人看?”

太医抬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转身时一脸惋惜:“回大人,尊夫人确实无力回天。”

裴涿邂眼眸低垂:“我知晓了,有劳太医,不知我夫人还有多久光景?”

“也就不过是这几日,多熬一日,尊夫人便多受一日的苦,大人还是……放开些罢。”

裴涿邂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那双晦暗幽深的眸子落在床榻上的苏容婵身上。

“来人,送大人离开。”

“夫人的丧事,也该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