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是外人, 活了这把年纪,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 对于罗红衣的歇斯底里, 根本没放在心上。道:“不治的话,就看孩子自己的命有多硬了。”
罗红衣嚎啕大哭。
赵锦华听在耳中,只觉心酸, 到底是自己盼了多年的孩子,他叹口气:“麻烦大夫开方。”
大夫摇头:“我不行。听闻……京城那边有一位孙大夫, 敢将人的肚腹剖开, 查明病灶切除后重新关腹, 如果能请到他,这孩子兴许有救。”
可京城远在千里之外, 不说赵家有没有那份银子将大夫请过来,只孩子就已经等不得。
大夫走了,屋中只剩下孩子哇哇的哭声。赵母面色复杂, 她对这个孩子万分的热心,此刻却不想多抱。抱太多了, 孩子走的时候就跟挖人心肝似的。她受不了。
当即, 她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抬步就走:“我回去看着你爹。他那个不要脸的, 跟珠娘在家没羞没臊,我们母子都在这里, 他们更自在了。”
看着赵母离开,罗红衣特别心慌:“伯母,孩子怎么办?”
“就看他和咱们家有没有缘分吧。”赵母叹口气。
如果走了,那就是没缘分。
直白点说,她不打算救治孩子。
罗红衣惊呆了:“这是你们赵家唯一的孙子!”
赵母不以为然, 儿子还那么年轻,这男人到了五十岁同样能让女人有孕,“唯一”这话实在太早了点。
她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赵锦华沉默半晌,道:“不是我不想救,是没法子救。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被赶了出来,连自己的吃喝拉撒都成问题。这孩子就算活过来,跟着我们也是受罪。其实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跟你之间不应该有孩子。”
罗红衣接受不了他说的这番话:“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你说不要就不要?赵锦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赵锦华一脸无奈:“你别冲我嚷。这样吧,你去找一个能救这个孩子的大夫,只要能把孩子救回来,无论多少银子我都付。付不出来,我去卖身都行。”
但前提是一定要把孩子的命救回来,而不是费心费力最后人财两空。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罗红衣哭得泣不成声:“你让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出去找大夫,亏你说得出来。赵锦华,早知道你这么没担当,当初一发现有孕,我就该一碗药下去……”
孩子都已经落地,说什么都迟了。
她在哭,孩子也在哭,赵锦华只觉得吵闹无比,心情也烦躁起来:“我出去静一静。”
说完,不顾罗红衣的叫喊,率先出门。
站在院子里也能清晰的听见屋中孩子的哭声,赵锦华干脆出了大门。
之前陈明不愿意收留赵锦华在屋中过夜,就是怕外面人议论。赵家母子俩都在,他一定要留在家里的。因此,他在隔壁将所有的事情都听入耳中。孩子生下来就有病,他之前也不知情,眼看赵家母子都走了,他飞快奔进了屋中将门关上。
“如何?”
罗红衣看到他,眼泪落得更凶:“怎么办?孩子有病。”
陈明方才不好过来,一个人在隔壁时就已经想了许多。看她哭得这样伤心,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年纪不轻,生孩子本就有风险。这就是咱们的命。”
“可他太可怜了。”罗红衣眼睛一眨,又落下泪来。
*
楚云梨回府后,也没去正房。由刘知书去说了一下韩长安身上的事。
他家和赵家一样简单,只得一家三口。也同样穷,甚至比赵家还要穷。
赵家好歹没欠债,韩长安家里是背着债的。
刘父对女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儿喜欢。既然儿子都说那人还行,应该就不错。
翌日,楚云梨早上端着药去正院时,刘父精神好了许多,还主动问起了韩长安:“听说长得不错?”
楚云梨眉眼弯弯:“确实长得俊,人还年轻。”
刘父颔首:“我在想。你是不能生孩子的,他又是独子,现在一门心思想要与你在一起,自然不会说想要孩子的话。等到安逸日子过久了,兴许又……”
“他不会。”楚云梨开了之后已经把过脉,刘知意之所以生不出来孩子,不是因为她先天不足。而是被人下了药。
当然了,这药应该不是赵家母子下的。至于凶手是谁,她暂时还没查到。虽然刘知意已经快三十,但调理一番,完全是可以生孩子的。
刘父见女儿这般笃定,倒不好继续说了。
之前女儿十几岁时遇上了赵锦华,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这些年来夫妻二人感情一直不错。饶是如此,女儿在发现他的背叛之后,都能当机立断一脚就将人踹走。想来就算韩长安做出同样的事,女儿应该也能及时抽身。
只要不伤心伤身,那就无所谓。至于名声,那玩意儿就是个屁。刘父认为,只要女儿高兴,怎么着都行。
刘家长辈没有异议,接下来就等着说服韩家夫妻俩,不过,这事应该不用楚云梨费心。韩长安经历了那么多,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陪着刘父用完了早膳,楚云梨叫来了手底下的管事。让其带着人去那边宅子里重新修缮一个院子出来做新房。至于之前和赵锦华住了多年的院子……通通全拆。
家具之类全部拉到外城送人,不能用的木料就拿来当柴火。
管事一声令下,带着许多人过去忙活了。还保证在半个月之内就会把新院子全部整修完毕。
刘知意手底下铺子不少,总之,她不用费一丝一毫的心神,赚来的银子都够她随意花用。
楚云梨是准备将那些财物全部捐掉,重新赚点来自己花,不过,现在还不急。她闲来无事,便去了外城找韩长安。
韩长安家住在巷子里,富贵的马车从路面上过,会引得众人侧目。当然了,如果楚云梨带着人过去,同样惹人注意。
于是,她马车直接到了韩家门外。
韩长安昨天从茶楼回来之后,就已经说了刘知书见他的事。
韩大娘那是一宿都没睡着。
马车在门口停下,她听到了一些动静,还没开门呢,就是有邻居在议论说什么富贵之类的。她眼皮直跳,打开门就看到了满身华贵眉眼带笑的女子。
人都来了,不让人进门的话,更会惹人议论。韩大娘反应过来后,侧身:“姑娘先进来说话。”
她向来与人为善,说话时都带着笑模样。此刻也是下意识挂上了一抹笑容,等人都进来了,才有些懊恼。
楚云梨负手站在院子里:“长安呢?”
话音未落,韩长安走出门来,看到她后,眼神里如缀满了星光似的:“你来了。”
韩大娘:“……”
她算是看出来了,儿子愿意跟这位刘姑娘在一起,好像不只是为了给他爹治病,让她过上好日子。似乎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
罪过罪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儿子教得这般势利。
万一让这位刘姑娘发现自己儿子是奔着钱去的,一家子怕是都要倒大霉。
为了不倒霉,那就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压着儿子和刘姑娘过一辈子,不许儿子在外头乱来。
韩长安去厨房拿了茶壶,给楚云梨倒茶。
二人在院子里相对而坐,楚云梨低声道:“过两天有媒人上门提亲,到时你们接下就是。对了……”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这是叶子街的铺子一间,算是聘礼之一。”
韩大娘:“……”好大方!
她隐约有些明白了,为何赵锦华那样谄媚,就连陈明都想要讨好刘知意了。
这银子来得也太容易了!
她反应过来,上前两步试图阻止:“这不好吧?”
楚云梨强调:“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韩大娘牙疼,果然是财大气粗,随便拿着铺子送人。反正她是再富贵都舍不得这样乱花银子。
屋中的韩父早已经听妻子说过了这位富贵人家的女子,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努力撑起身子从窗户往外看。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饶是他努力伸长了脖子,也只看到了那女子乌黑的头发和其上坠着的流苏钗环,在阳光照耀下,那流苏熠熠闪光,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韩长安收好了地契,起身:“刘姑娘,我们出去走走吧!”
楚云梨也起身:“我听说伯父卧病在床,今儿特意带了一些补品前来探望。”
既然是要成亲,自然得拜访一下韩家的长辈。
韩大娘想拒绝吧,又知道拒绝了没有用。想到昨天晚上夫妻二人说起刘家这门婚事时,男人一副拒绝的态度,她忙上前去开门,走在前面后,伸手捏了捏榻上半躺着的男人的手。
可千万别甩脸子啊!
韩父看见走进来的女子面色红润,行动间雅致非常,自带一股美态。之前他听说这人已经三十岁,自家儿子才二十一,深觉不配。女大三抱金砖,儿子一下子抱三块,实在没那福气。
这会儿看见二人进门,如一双璧人般,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富贵人家的女子是不能按平常人家的妇人一样看待,前者十指不沾阳春水,三十了看起来跟二十岁差不多。
“韩伯父,我带了一些人参,回头要是用得上,您千万别客气,家里最不缺这些东西。”
韩父:“……”
一开始他是不答应这样荒唐的婚事的,这会儿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就是……这女子有财有貌,到底看上了儿子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