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狼狈过, 察觉到疼痛后,她心头一股火气直逼天灵盖,身边的丫鬟过来扶, 下意识反手就推了人一把。
“方才在做什么?眼睛瞎了吗?不知道护主的东西, 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丫鬟委屈坏了,却不敢辩解一句, 忙不迭爬起身去扶主子。
这一次, 绿柳没有再推人。
实在是已经有人望来,绿柳也知道躺在地上不好看, 她可是大家夫人,不能失了规矩。
这之后,绿柳没有再来纠缠。
在她看来,这小女儿能靠就靠,如果靠不住,她还有儿子呢。
徐家主确实来找过楚云梨,两人谈了半个时辰, 分开后, 楚云梨又买了三间门铺子。
这些银子是徐家主给的,外人不知道的是, 族谱上这一代多了个姑娘,名徐清甜。楚云梨和其他学校的子孙一样,得到了一笔银子。如果能够脱颖而出, 她就可做家主。
楚云梨见识多,随便就能自己过得很好。等到她用了心, 没别人什么事了。接下来的一年里,她忙得脚不沾地,重新开了好几间门铺子, 每一间门的生意都很不错。在这期间门,徐家主找了好些人来假意收买管事和手艺人,都以失败告终。
再有,楚云梨拿出来的方子是城里没有的,至于方子的来处……保密。
她不肯说,也没有人寻根究底。毕竟,马无夜草不肥,如果不是有了奇遇,一个乡下丫头也不会走到如今。谁也不可能把自己发家的根本告诉别人。
一年后,徐家主出面,正式将楚云梨接回了家中。
徐清雅兄妹俩心情很是复杂,不过,他们却没有给楚云梨使绊子。
这么说吧,这位从外面回来的姐姐已经能和家里的叔伯一辈争锋,跟兄妹俩完全不是一路人。相差太多,根本就生不出嫉妒的心思。
绿柳见状,再次上门。
如今楚云梨身边的人更多了,只有徐三爷派的护卫,还有徐家主派来护着她的人。因此,绿柳只有远远看到了一个背影,压根儿就没能靠上前去。
绿柳不甘心,又跑去寻了母亲。
如今楚云梨已经搬回了徐府的宅子,也有自己单独的宅院。她只偶尔会回去探望婆婆,并没有天天陪着。
怎么说呢,婆婆的想法和她有很大不同,老人家并不想让外孙女做多大的生意,只想让其找一个良人依靠。哪怕有徐家主倾力培养,婆婆也不认为做家主的好事。再说,徐家主看中的子孙拢共有四位,外孙女只是其中之一,还是唯一的女孩,也是唯一的孙辈。这么一算,婆婆真心觉得机会渺茫得很。
婆婆眼中的家主要管着上下几百口人,还要管府里生意,忙得什么都顾不上,没有自己的时间门,也门口消遣,她真不觉得那是好日子。因此,她天天在楚云梨耳边念叨,让楚云梨趁着自己如今身份不错赶紧找个人,到后来已经是命令式的。
楚云梨不爱听,便搬了出来。
当然了,每天都会让身边的人去一趟,她自己也经常回去探望。
书房里,楚云梨坐在几位叔伯边上,听徐家主安排下半年的事。
徐家主看人不同,别人眼里的楚云梨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他眼中,楚云梨是个不错的后生,重要到可以让他托付家业。
这两个月,楚云梨赚到的银子比三位叔伯加起来还要多。她铺子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京城。徐家主更是挑出不错的料子送给了内务府采买的大人。如果顺利的话,徐家一月就变成了皇商。
徐府传承了十几代人,最风光的时候是将生意做到了京城去,但还未做过皇商,他已经跟楚云梨承诺,如果能做皇商,家主之位非她莫属。
事实上,就凭着楚云梨短短时间门将生意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没人能与她争。没看那边除徐家主之外的三位长辈都对她客客气气么。
正商量着呢,忽然有管事急匆匆而来,甚至顾不得规矩,没敲门就闯了进来。他满脸的喜色,跪下道:“外头有圣旨来了。”
皇商十年一选,但凡选中,会有旨意下来。
徐家主霍然起身,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
“快去招呼传旨之人,我等稍后就到。”
徐家主走在前面,楚云梨没起身,但其余三人却没有动弹,甚至还伸手一引,做出谦卑的姿态让楚云梨先行。
果然是点徐家做皇商的圣旨,接过旨后,徐家主喜不自禁:“没想到老夫还能提前歇下。清甜,回头你去找张管事,好生看一下历年账本,三个月后,恰逢老夫六十大寿,到时在宾客面前,将家主之位交与你手中。”
他哈哈大笑,一脸志得意满:“回头老夫带着夫人一起游历名山大川。”本来早就想走的,奈何手头的事情放不下。趁着还跑得动,怎么也要瞧一瞧,才不枉此生。
不得不说,这老头挺想得开的。
对于徐府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城里其他的富商得知此事,也都想和徐府尽力交好。没看知府大人都送来了贺礼么?
接下来几天,徐府忙忙碌碌。徐家主有意将楚云梨带到人前,因此,楚云梨都挺忙的,每日傍晚了才能回院子。
这一日,又见过了几位老爷,送走客人后,徐家主叫了楚云梨一起吃饭。
正吃着呢,身边的管事上前:“姑娘,外头有一位婆子找您,说在您外祖母身边伺候,看她满脸焦急,似乎是出了急事。”
“请进来。”徐家主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丫头在乡下吃了那么多的苦,想要出手给孙女儿讨公道时,才发现蒋家人已经死得差不多,心里一直挺遗憾来着。
婆子进门,始终不敢抬头,跪下道:“姑娘,绿柳来找主子,赖着不走,说要见到您才肯离开。方才还……还用绳子将主子捆了起来。”
徐家主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岂有此理!”
楚云梨含笑起身:“我瞧瞧去。”
*
绿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将人逼出来。她对着给自己捆了后脸色难看无比的母亲低声道:“我又不是真想伤害你,就是想要那丫头给我一点好处。娘,你有这么多人伺候,吃喝不用自己操心。根本就不知道在这城里过日子要花多少银子,我没你那个外孙女有本事,赚不来钱,只能坐吃山空,最近已经在外头欠了些债。说起来我还这么年轻,下半辈子大概得好几百两才能活到老。我今儿就是要她一句承诺,要是她不肯答应养我,那就给一笔银子。然后咱们母女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不认识对方。”
婆婆嘴被堵着,气得脸红脖子粗。
绿柳自顾自继续道:“只要给了银子,我一定好好孝敬你。若是不给……那丫头根本就不在乎你。对我来说,无用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你这骨头,应该挺脆……”
说着,手里的小铁锤子朝着婆婆的手臂狠砸。
轻轻的咔嚓一声,婆婆脸色瞬间门惨白。可因为嘴被堵住,连喊都喊不出来。
楚云梨进门时,还看见婆婆眼眶中的泪。
“有话好好说嘛,这是做甚?”
绿柳上下打量她,一身浅黄色衣裙,看着简单,细节上华丽无比,袖子上密密麻麻的绣花,用的是最细的彩线,绣娘每日从早忙到晚,得辛苦两月才得袖子上的一朵花。以前她都没拿到过这样精致的绣品,哪怕连一张绢帕都没见过,这丫头却直接上身。
“小妹,给我五百两银子,回头我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楚云梨不搭理她,自顾自上前,手指一碾,手中就出现了一把**,只随意一划,绳子已经断掉。她伸手拿掉了婆婆口中的布:“婆婆,没吓着吧?”
眉眼温婉,语气柔和。
最近一段日子,婆婆已经看出来了,甘甜对女儿那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以前有她拦着,甘甜多少会看她的面子。今儿……她不想管了。
方才绿柳绑她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收力,此时绳子一解,她全身都红肿不堪,一把老骨头被折腾得周身痛。并且,绿柳已经疯了,骨头被敲碎的一瞬间门,她真的觉得绿柳会要了自己的命。
楚云梨没看出来婆婆的骨头已经被打断,上下打量绿柳:“越活越回去了!”
她不多言,一挥手:“把她打一顿丢出去。”
绿柳:“……”
“我要银子。”
楚云梨嗤笑一声:“别逼我要你的命。”
几个护卫上前,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抓了绿柳就扔。
绿柳狠狠砸在地上,好半晌爬不起身。楚云梨一步步靠近,蹲下身道:“徐府的喜事你听说了吗?成皇商了,再过一段时间门,我就是家主。曾经你觉得徐三爷他早晚会被撵出来,其实你错了,他是我爹,日后需要搬走的是其他叔伯,他可以一直留在里面。话说……如果没针对我,没有被休,身为我娘,你也可以一直住,可以做风光无限的当家主母。”
这些事,绿柳确实还不知道:“你骗我。”
楚云梨嗤笑,也不解释,找人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婆婆治伤。
然后才发现婆婆的手臂被敲出了几处骨折,当即后悔自己下手太轻。
于是,带着人找上绿柳,楚云梨进门。
她第一回来绿柳的院子,从屋中搜出了那个小铁锤,不由分说将人推倒,然后朝着她的手臂狠敲。
绿柳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她惨叫不止,楚云梨眉眼平静,仿佛不是在敲人骨头,只是在插花一般。
敲完了,楚云梨转身就走。
绿柳叫嚣:“家主就可以随意伤人吗?我要告你!”
楚云梨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绿柳根本就不敢。
绿柳确实不敢,她在外头欠了一些债,这一受伤,还得请大夫配药。欠得就更多了,她想要找亲手养大的一双儿女,找上门才得知他们已经被长辈派到了外地去走亲戚。
她走投无路,债主天天上门。这时候,有人找她去赌。
只要运气好,一次就能赚够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绿柳做了十几年的大家夫人,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但她觉着,这些人引诱自己,肯定会先给一些甜头……到时拿了甜头及时收手,想来也能撑一段时间门。
可惜,她想得好,人家却不给她脱身的机会。从一上场她就开始输,这输了肯定是不好走的,她没银子还债呀。结果是越输越多。
绿柳从赌坊中出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恍恍惚惚。赌坊中的人追债可不会客气,动辄就会要人手脚。她亲自按押了借据,就算跑去衙门告状,那也是自己理亏。
她不敢在城里待,可又没有盘缠离开。想了想,她直接去了中人处,将自己的院子卖掉,然后买了一架马车,又请了个车夫,当天就出了城。
那之后,楚云梨再没有见到过她。
徐府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做到了全国首富,楚云梨在的时候,广做善事,临死前,向朝廷捐了一大半的家财,用于修桥铺路。
捐了银子后的徐府已经不是首富,但比楚云梨接手时的家财已经翻了几番。都说拿人手短,朝廷拿到了这么多银子,多少会庇护徐府一二。
徐清甜的一生特别传奇,做家主的消息传回乡下时,蒋文草正在挑粪,她重新嫁了个人,对方带着个孩子,以为她之前三年没生,之后应该也不会有孩子,可她成亲一个月就有了身孕,生下来是个男娃。
夫妻俩从那时候起,就各有各的心眼,都怕对方亏待了自己孩子。这些年互相防备,弄得心力交瘁。关键是男人还爱动手。
“听说一顿饭就要吃掉十几两银子,专吃不常见的东西。”
“上次刘家媳妇去城里走亲戚,看见了徐府的马车,前后十几个护卫,特别壮观。等闲都不敢靠近。”
“对了,李婆婆一个人住着两进的院子,有十来个人伺候,小妹对她好着,经常过去探望。”
……
蒋文草真觉得自己离小妹特别远,可曾经她们离那么近。如果那时候搞好关系,是不是现在也能沾光?
心里想着事,没注意脚下,盯着了一块石头后,整个人往前栽倒,挑着的粪也全部撒到了地上。周遭一股恶臭,身上也沾染了不少,她还没有爬起身,只觉得腰间门一痛,紧接着就是男人的谩骂声。
“想什么呢?是不是想野男人?常念叨老子不如三楂,可惜人家不要你,不要脸的**妇,跟你那个娘一样水性杨花……”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听着这些谩骂,蒋文草缓缓爬起身去捡桶,站起来才发觉自己一条腿痛得厉害,她一瘸一拐,男人却更生气,又是一脚踹过来,她又摔了一跤,在男人的谩骂中,她还是强撑着爬起身继续干活。不忍又能怎么办呢?
谁让自己的娘不争气?
自从她生了孩子,发现男人不高兴,就不愿意将自己地里的粮食收回家。而男人见她所谓的二亩陪嫁的地不肯将粮食拿出来一家人吃,就变了脸色。对她非打即骂,就想逼她妥协。
男人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愿意。
可是,今日男人就跟发了疯似的,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见好就收,下手越来越狠。
好在有人路过,蒋文草才没有被他打死,但整个人昏昏沉沉,周身都是伤。
她好苦!
如果曾经好好待小妹,姐妹之间门感情深厚,哪用得着忍这个粗鲁的男人?
她后悔了,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