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母确实想要抱孙子, 但今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等胡家老太太缓过劲来,或许就在明日, 小儿子就要被送进大牢。
且不说丢不丢人,小儿子这一去,这辈子就毁了。她如何高兴得起来?
她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儿媳,看向那药, 到底还是放不下, 问:“大夫怎么说的?”
“让我卧床休息, 不能走动。”楚云梨张口就来:“说让我把这三副药喝完之后再去让他把脉。”
“那你还杵在这做甚?”柳母烦躁得很,摆了摆手:“滚回去歇着吧, 这些事你也帮不上忙。”
楚云梨不愿意多问,进门时被身边人一把拽住, 原来是柳永华, 他刚才忙着安抚客人……酒楼出了这么大的事, 很容易影响生意。因此,他只收了一半价钱,还说了不少好话。此刻人走得差不多,他总算能腾出点空来:“鹃儿,大夫怎么说?”
夫妻俩感情很好,杜鹃儿在去之前就说了自己的猜测,此时柳永华满脸的期待。
楚云梨看着面前二十出头的男子, 垂下眼眸:“动了胎气,让喝点药,多休息。”
柳永华大喜:“真有孩子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搀扶着楚云梨的胳膊:“我送你上楼去。”
柳家是另外有宅子的,但柳家夫妻时常为难杜鹃儿, 夫妻俩一商量,柳永华干脆带着妻子住在了酒楼中的顶楼,美名其曰夜里守着铺子。其实就是想将妻子和家人隔开。
住在这儿确实能让杜鹃儿少被责备,但也有弊端,譬如夜里来货,就得夫妻俩起来接。尤其是每天天不亮就有人送菜过来,以前是有专门的伙计搬,如今就都落到了夫妻俩头上。
当然了,依柳家夫妻的意思,柳永华白日已经很累,这些活都该是杜鹃儿来干。好在柳永华体贴妻子,大半的时候都会陪着。
楚云梨没有甩开他,因为夫妻俩平时就是这样相处的,到了顶楼,进屋就一股热气袭来。
最近正值三伏天,顶楼不热才怪,饶是如此,夫妻俩也不愿回宅子里去住。
柳永华也察觉到了这股热气,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娘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要不,我们夜里还是搬回去住?”
楚云梨随口问:“那谁接货?”
“找伙计呀。”柳永华一脸理所当然:“在你进门之前,后厨都有人守夜的。咱们多花点银子……对了,后厨缺的人也要尽快补起来,你如今胎不稳,再不能干活,这事我一会儿去跟娘商量。”
他把楚云梨扶到了床上靠着:“底下乱糟糟的,我再去忙会儿,有事就喊我。”
门重新关上,楚云梨拿起边上的扇子扇风。没多久,柳永华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汤盅和一碗绿豆汤。
“这是客人定的鸽子汤,没喝就走了。刚好给你喝,这会儿有些烫,你先放会儿。”柳永华说着,又将绿豆汤递到了她手里:“天气太热,喝点消消暑。但你也别贪凉,少喝两口,喝慢点。”
说完,又急匆匆走了。
楚云梨看着被他关上的房门,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熬死了柳家夫妻,杜鹃儿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这个孩子柳家盼了几年,听说动了胎气,不说柳永华,就是柳家夫妻都没叫她下楼。
出了这么大的事,柳家人关起门来商量,最后有人指了一条明路,和上辈子一样,得寻求胡家的原谅。只要他们不告状,有人问起就说这是意外……就能保住柳永信。
夜里,柳家夫妻带着柳永华去找了中人,然后登了胡家的门。
这一去深夜才回,楚云梨白天睡得好,门一动她就醒了。
柳永华自认动作很轻,眼看床上的人坐起,他有些担忧:“我吵醒你了吗?要不要喝水?”
他说着已经递了摸黑一杯茶水过来,然后点亮了烛火。也不待楚云梨询问,主动道:“胡家那边愿意和解,但开口要三千两,我们磨了这许久。他们总算松了口,少要一千两。”
楚云梨喝完了水:“我们家哪有这么多?”
“是呢。”柳永华坐在床边掰着手指盘算了下:“把宅子和酒楼抵出去,加上家里的存银和存货,再问人借一点,应该差不多。”说到这里,他叹口气:“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家就什么都剩不下,到时候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他伸手摸楚云梨的肚子:“这孩子生下来得吃苦。”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楚云梨的脸,有些疑惑:“鹃儿,你今儿……”和往日好像有些不同,跟变了个人似的。
楚云梨避开他眼神:“这都是命,总不能不救永信吧?”
柳永华愈发狐疑,站起身:“鹃儿,你看着我。”
楚云梨抬眼看他:“怎么了?”
柳永华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是自己今日太累,熬得太久出了幻觉。他好笑地摇摇头:“我该睡了。”
他脱掉衣衫**,伸手就去揽住身边女子。
楚云梨挡住他的手:“我肚子还有点疼,你离我远点,小心压着。”
柳永华没有再执意靠过来,闻言有些担忧,坐起身道:“我去地上睡。”
说完,也不待楚云梨说话,他已经从柜子里重新抱了一床被子铺好,还玩笑道:“地上还凉快些。”
楚云梨没有接话。
黑暗中,柳永华总觉得有些不对,忍不住问:“鹃儿,有了孩子,你不高兴吗?”
事实上,并不是楚云梨刻意冷落。而是上辈子杜鹃儿回来后情绪同样不高,她随口道:“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哪里高兴得起来?”
这话也有道理。
柳永华叹口气:“鹃儿,永信他还小,也不太懂事。今日的事他自己也被吓着……我是哥哥,不可能不管他。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还有娘那边,你别太在意他们说的话,往后我们夫妻俩日子还长着,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良久,楚云梨嗯了一声。
柳永华今儿天不亮就起,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早已困倦无比,很快沉沉睡去。
*
翌日,柳家夫妻起了个大早,同样开了铺子。
不过,夫妻俩开门之后就走了,让柳永华在铺子里盯着。柳母真的挺喜欢孙子的,饶是忙着小儿子的事,也没忘了到顶楼来看楚云梨:“要是肚子不疼了,就起来走走。哪怕是帮着上点菜,也能让永华轻松些,他疼你,心疼要有数,不能把这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那是我儿子,我也希望儿媳妇能疼疼他。”
楚云梨答应了下来。
柳母对于儿媳的乖巧特别满意,又嘱咐道:“补汤底下都有,一会让永华给你送。”
楚云梨低声道:“我还不饿。”
柳母一脸的不赞同:“你就算吃不下,也得捏着鼻子灌点,你不吃,我孙子要吃。你如今是双身子,可不能任性,要是饿着了我孙子,我收拾你。”
她狠狠盯着,非得楚云梨答应下来才满意。
楚云梨也没跟柳母反着来,因为她心里清楚,很快,柳母就不想要她这个儿媳了。
杜鹃儿很疲惫,这几年来就没好好歇过。楚云梨后半夜没睡好,今日客人很少,顶楼没那么吵,她很快又沉沉睡去。
她是被吵醒的,隔壁几人在争执,声音还越来越大。
柳家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也有一半大堂,剩下有八个包间,三楼全部是各种雅致包间,足有十几间。而四楼是个阁楼,除了夫妻俩住的这间屋子,隔壁是包间,但因为四楼太高,送菜不方便,加上阁楼上夏热冬冷,除非酒楼爆满挤不下,或是客人特别提出要在四楼,否则,隔壁一般是不上客的。
昨天酒楼才出了事,这闹出了人命,卖吃食是肯定会受影响的,不可能将客人上到四楼。
隔壁也确实不是客人,而是柳家人自己在吵。
“不行!”柳永华语气很激动:“这么荒唐的事,我不相信。”
“这是真的!”柳母似乎还跺了下脚:“永信,你刚二十出头,长得这么好,平时待人接物都不错,对杜鹃儿那是恨不能捧在手心,有人看上你,本也不稀奇。难道你真的要将家里的铺子和宅子全部都填进这个大窟窿,让咱们全家以后睡大街去?”
楚云梨知道,事情已经出了,她披衣起身,去了隔壁。
刚到门口,隔着门板就听柳永华道:“杜鹃儿是我妻子,我当初求娶她的时候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柳母不赞同:“跟她一起过苦日子,就是对她好吗?”
楚云梨抬手推开了门。
底下也就几桌客人,柳家人是怕自家的争执声被客人听见,所以才到了四楼,压根儿没想过这里会有外人,因此,门根本就没栓。
看到门口的楚云梨,众人一愣,面面相觑过后,柳母咳嗽了一声,率先开口问:“杜鹃儿,你听到了多少?”
“没听见多少。”楚云梨缓步踏进门:“恍惚听说有人能帮上咱们家,但需要永华出力,是么?”
柳永华有些狼狈:“鹃儿,你放心,我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
“这事儿由不得你。”柳父一拍桌子,语气严厉:“永华,我是你老子,我能做你的主。”
他看向楚云梨,目光冷漠:“杜鹃儿,你到我们家这几年,我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你该感恩。有人看上了永华,愿意出银子平事。你别纠缠,自己走吧。”